网中人(2/2)
这日,父亲又应邀而至,缠绵过后,女人起身给父亲烧了一碗滋补的荷包蛋。父亲幸福得喜眉笑眼。女人偎在父亲怀里,柔声妩媚地告诉父亲:我怀孕了,咋办?猝不及防的父亲来不及把一口嚼烂的鸡蛋下咽,一个愣怔,整个人就一下子僵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父亲这才呜呜哝哝地说要陪女人去县医院。女人闻听原本喧腾腾写满幸福的圆脸,哗一声,吊成了一只松跨的猪尿泡,不不不,这是咱的精血,要打掉,我只有一死!
一弯冷汗从父亲的鼻尖上倏然坠落,摔散在他搂着女人的右手手背上,几根手指无声地轻颤了一下,就像一只突遭雨袭的蝴蝶,被雨鞭拍向地面时的那一抹儿徒劳挣扎。父亲央求回去思忖几日再作答复。松跨的猪尿泡扑愣一声圆润成了一只彩气球,女人立刻搂紧父亲,在父亲木然的脸上浪气十足地啄了一口,与父亲限定了见面日期后,这才泪眼相望着依依惜别。
父亲回到家里,如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没有了一丝儿精气神,一双眼睛灰暗无光,无助而孤独,与我和母亲的眼晴稍一碰触,立马萎缩成一汪茫然。一个人整日就那么紧盯着挂在神龛旁的那张网痴入非非地出神,不吃也不喝。
我和母亲惶恐之极,商定立刻送父亲去医院检查。当我们慌慌张张雇来了出租车时,却发现父亲连同挂在神龛旁的那张网双双失踪了,而木船仍躺在天井的角落里呼呼睡得正酣。
全村震惊,纷纷出动,找遍了沟沟汊汊,寻尽了旮旮旯旯,仍踪影皆无。母亲让人心碎的哭泣,催逼着我狂奔于空旷的天穹之下……
夕阳如血,万物木然。狼狈不堪的我突然发现我家的祖坟园里冒出了一团烈焰。等我跌跌撞撞扑到近前时,一下子竟惊呆了。
烈焰发自一张噼叭作响面目全非的渔网。父亲歪跪在祖父的坟边已七窍出血,一双木鱼般大眼,死盯着满天缠满带血绷带的阴郁云朵,一眨也不眨,两只青筋突暴的老手扎煞着,直直伸向高高的苍穹,像要撕破什么似的。一瓶1059剧毒农药痛楚地翻滚在坟地一边,神情呆滞地盯着一动不动的父亲出神,瓶嘴里流着的一线水痕明晃晃刺得人眼睛生疼……
两天后的黄昏,当腥红的落日沉入灰白的河面时,从小镇上传来了一条消息,一个独身的老姑娘死了,喝下的也是一瓶1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