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绘梨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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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现在的呼吸节奏，绘女士。”

无菌室里，经验丰富的女医师一边握着井原绘的手为她鼓劲，一边紧紧盯着B超屏幕。

“还差一点，啊，看见孩子的头部了。”护士报告道。

“给绘女士换一瓶葡萄糖!拿干净的生理盐水过来擦洗!”女医师喝道。

急促的脚步离开又接近，有人影在身前为自己更换输液瓶。

女医师的声音又传来：“绘女士，情况很好，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可以看到小宝宝了。”

井原绘很想点头，但是疼痛和疲惫一阵阵的淹没了她。

她眯着眼睛想看一眼身边的医师模样，但是无论怎么睁眼，眼前都总有一阵模糊感。

“给绘女士喝一点药汤，她体力消耗的太多了。”女医师立刻发觉了她的脉搏频率异常，有些焦急的喊护士过来。

温热的、甜甜的液体顺着嘴唇流淌进喉咙，井原绘被呛的咳嗽了一下，但是那股滑进喉咙里的热流迅速渗透到四肢百骸，眼前的模糊也随着这股热量清晰了许多。

“绘女士，你现在好了一点吧?”女医师的身影占据了井原绘的视野。

井原绘依旧无法回答，清醒一点后，疼痛也更加清醒，她整个人都在战栗和发抖。

“绘女士，千万不要闭眼，请努力回想自己记忆里美好的事情，对，就这样，保持呼吸节奏，一二，一二，好的，我们一起呼气……”

井原绘的思绪渐渐又混沌起来，人们都说分娩是十级疼痛，在这种痛苦下，大脑思维都会紊乱起来。

有妈妈会在分娩的时候回想起以前的种种，有妈妈会看见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幻像。

要让井原绘自己说，这是大脑受不了这样的痛苦，用来逃避现实的自我保护。

她也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自己，少女时的自己，出嫁时的自己，生下伊织时的自己，丈夫跳楼后艰难抚养孩子的自己。

如果让井原绘评价自己的过去，她只有一句话来概括：“一个傻女孩变成傻妈妈的故事。”

自己从小就是个傻姑娘，至少爸爸妈妈都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有一次跟父亲去亲戚家做客，她去院子里摘花，回来时看不见父亲的身影。

有位亲戚向她开玩笑说你爸爸先回家了，于是她自己一个人从亲戚家跑出去，坐了两个小时回到家，看着惊讶的妈妈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的。

其实那天父亲只是上厕所了，她只要喊几声就能让父亲听到，但是她脑子里就没有想过别人是在骗她这件事。

到了少女时代，她在感情上也只有着懵懂的认识，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逐渐出落成娇艳的花时，她还是个抱着大堆书籍啃的老气少女。

等到了毕业，她顺利的通过了会计认证考试，顺利的找到了一份不高不低的工作。

当她想再联系那些朋友时，她才发现她们的话题早就从学长好帅，变成了我老公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认识伊织的父亲，还是通过家庭推荐的相亲。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面对告白的手足无措，她还记得自己通红着脸穿上婚纱的模样。

伊织的爸爸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他在商业上的作为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好。

但是井原绘不在意这些，她甚至不在意自己从来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婚戒之外的礼物。

但是男人很在意，在伊织出生后更加的在意。

为了让妻女生活的更好，他在朋友的介绍下走入了证券交易所。

正好遇见这个烈火烹油的年代，还没有来得及从虚假的富裕中享受到一丝快乐，在刹那间就因为股市崩盘而走入绝望。

男人给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只有一句：“绘子，对不起。”

井原绘在看见他的遗体的时候，就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她记得自己如何冷静的处理后事，她记得自己如何和讨债的人斗智斗勇。

那个傻傻的绘子，在没有了半边世界之后，马上就变成了心思灵巧的女人。

一边带着伊织东奔西躲，一边拼了命寻找让伊织不再为父母犯下的错误而承担后果的办法。

亲戚，在看见她的债务时消失了。朋友，在听说她的境遇之后消失了。

她什么都没有，只能抱着自己的女儿在这个国家的黑暗里一步步挪动着。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那个年轻的男人，他带着疲惫和希望看着自己说：“绘女士，我能将家人托付给你吗？”

她看见那个男人坐在床边轻声重复她的话：“大人的事由大人背负吗？”

她看见那个男人焦虑的表情：“绘女士，如果发生最糟糕的事情，您会恨我吗？”

她看见那个男人眺望远方的眼神：“来年吧，来年，可以一起看樱花雨。”

视线模糊脑海纷乱中，井原绘忽然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我做到了，雾月先生。

您托付的家人，我已经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