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伊人去兮(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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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易凋谢而美丽,命运多无常而精彩。

好梦醒来,天光大亮。怀里的上官凝变成了一团蓝色印花抱枕。喊她几声,不见回音。起身一看,她的小皮箱不在了。书桌上,一本紫红封面的《情调苏州》压着那幅草书。只见她在草书留白处又添几行飞逸的小字: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请莫找我,男友很爱我。我们差异太大,我不做左菁!”她用酒店的印章杯子,在留言上面,盖了个大大的“花间堂”印章。

我走回床边,那几朵殷红的玫瑰花瓣从昨夜的长河里,流到洁白的床单上,鲜艳欲滴,刺着我的眼睛。

我无力的躺下,思忖着她留言的含义。

“请莫找我,男友很爱我。我们差异太大,我不做左菁!”她认为我的心里只有她姐姐,永远不会再爱上其他女子。与其步左菁后尘,不如散发弄舟,自由自在地走自己的路。她男友很爱她,但她未必深爱他吧?她为什么一定要不辞而别呢?倘若我真的不爱她,即使一起生活,对我和她也是索然无味,不如珍惜这***缘。那么,我会爱上她吗?扪心自问,虽然只有两夜一日的相聚,但我已经对她怦然心动。她的才艺和娇蛮,如幻灯片般不断浮现。

渴望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一定会发芽和成长。

挥之不散,是不想挥散。我恍然若失,脑子一片混乱,任由思绪在大床的上空飘飘荡荡,飘回了十年前的校园。

一品红开了,期末考试近了。南天竹开了,寒假到了。马蹄莲开了,2004年的春天来了。我和上官婷的爱情在或浓或淡的花香里芬芳着。

“咖啡色的猫”诞生在春节后开学的第一个周六。爱看书的师生们汹涌而至,掀起一轮轮购书热潮。这里没有税务负担,书价比校外书店便宜不少。这里的书是我们精心挑选的,很合南大人的口味。这里的装修装饰别具匠心,处处散发着淘书的热情。

加菲猫的前面是一片小树林,树木间疏有致。我们在林间安置上写意形象的桌椅,先后组织成立书友会,驴友会,爱乐会,影友会。每周一期的南大论道更是引导着各学科的先进理论。名师学者汇聚一堂,每每撞击出思想的火花。期期爆满,深受欢迎。那几年,“咖啡色的猫”成了南大的文化交流中心。

“听说过淘宝吗?”转过年春天的一个黄昏,上官婷倚着加菲猫的书架,顾盼神飞。

“淘宝?干什么的?”

“上购物啊。”上官婷笑的有点神秘兮兮。

“你的意思是我们开家上书店?”

“嗯啊!蛮有意思的,玩玩怎样?”她俏丽的下巴一扬,于是“咖啡色的猫”上了。

上猫的定位稍有不同。校园猫的书以阳春白雪为主。上的猫主推儿童绘本,幼教书,中小学辅导书,各类畅销书,还有当时独家经营的港台及海外原版图书。国内书由出版社或文化市场合作商直接向买家发货,国外书由哥哥在香港采购后直接寄给买家,后来这种模式被普及推广为“上代购“。国外的少年儿童绘本最受欢迎,如《活了100万次的猫》、《窗边的小豆豆》、《不一样的卡梅拉》等。加菲猫的销售额每年均过300万元,上猫的销售额第二年就远远超过加菲猫。

为了和上官婷在一起,我在学校旁边购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她来设计,督工,装修好了,笑嘻嘻地说:“陶老先生有诗曰“停云”,我们有房叫“听风”,把你这个大疯子永远锁在这里,哈哈!“于是这间房就叫“听风居”。我耐不住她的娇俏促狭,一把拥她入怀,狠狠堵住她的樱唇。她的眼睛先是一片闪亮,而后就只见长长的睫毛了。后来,她回苏州时,特意跑去沧浪亭临摹一副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挂在书房。每逢周末,我们在这里烹鸡炖菜,把酒问盏,谈诗论词。兴之所至,她会对酒当歌,载歌载舞,满屋子回荡着她忽而清越忽而缠绵的歌声。

甜蜜的日子总是容易被雨打风吹去。不久,她被交流到巴黎索邦大学。我们兴致盎然的去了巴黎。怎料想,未曾开学,芳魂惊逝!事件的突然,犹如《玻璃珠游戏》里主角的溺水身亡。

显示屏是竖着放的。我想为她写点纪念的文字。我想用文字倾诉思念。我想和她说说话。纵然她能听见我的倾诉,我又怎能听见她的回答?夜幕上挂满了小星星,像野地里盛开的花儿;挂着露珠的花儿一闪一闪的,我该指认哪一朵才是她?我该对着哪一颗星星说话?她喜欢让显示屏竖着放,竖着放方便浏览页;她走了,竖着的黑色屏幕照着我的脸,看不见眼睛,看不见鼻子,看不见嘴唇,就像我看天上的星星,只依稀是个轮廓,是她的影子,是一片无法对白的寂静。

每当在听风居醒来,眼前总是浮现出她娇美的笑容。她总是娇憨地打着哈欠,用手拍着嘴巴呢喃着:“我醒了……风……在看着我吗?”可是,她就这么走了。走的这么突然,让我连句求婚的话都来不及说。

秋天到了,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加菲猫外面的椅子上,望着清澈空透的蓝天发呆。风起时,偶尔会有一朵秋云飘过。她是否被初见时那片秋云上的氤氲带走了?留下的,依旧是浓浓的咖啡味道,和两只雪白可爱的纤足。

朔风起,秋云散。秋云上的氤氲将她带走,我真的成为秋云下的一点寒鸦。无语凝噎,无泪可流。

咖啡色的记忆日日夜夜刺激着我的神经,时而是教堂,时而是书店;时而是甜蜜,时而是苦涩;时而是午夜降临前,时而是黎明破晓时。我彻夜沉醉在烈酒里。白酒、洋酒、葡萄酒。一杯,两杯,三杯,四杯,五杯,六杯……酒真是个好东西,能把臆想化为活生生的现实:能让我看见她盘腿坐在雕花镂空的椅子上,用细长的手指摩挲着精巧的下巴,和我轻言细语的搭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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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搭话;能让我听见她在阳台上来回穿梭晾衣服时婉转的清唱,空气里洋溢着歌声的甜香;能让我热烈地带着她欢快地跳着华尔兹,从客厅旋转到书房,从书房旋转到餐厅,从餐厅旋转到卧室,从卧室旋转到我们的双人床。酒能让我笑。酒能让我笑着拥她睡去。虽然半夜里醒来,会感到眼角有些湿润,但我想,那一定不是眼泪,谁能笑着流眼泪呢?

明月斜,朔风冷。《雪豹》落枕边,芳踪今安在?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春节我没有回故乡,留在“听风居”,陪她过年。除夕夜,我做一桌菜,斟两杯酒,依旧对饮,依旧戏谑,依旧倒背着《春江花月夜》: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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