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女之灾(四)(2/2)

他的动作谨小慎微,每做一步都仿佛是在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连俾斯麦也忍不住开始帮他打起了下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生命的希望在这间小屋里努力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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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天慢慢转黑,梁思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某两位似乎离开得太久了。

期间阿缇娜、洛可汗连带着两位小姑娘一起去买来了众人的食物,当然,忙于治疗的两位并没有时间和心情享用。大家族的邀请函与宴会自然被所有人丢到不知哪个角落了。

“暂时就到这里了,接下来就等结果。”浑身是汗的普奇神父,在坚持亲手喂艾拉服下药物后,默默地跪地祈祷了一会,才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子。

“抱歉,神父先生,现在问这些似乎不是个好时机,但是我有些好奇,您……现在是在孤军奋战么?”这时候一直坐在某个角落里翻着某本宗教典籍的夏齐,发问了。

“您的意思是?”刚经历一场恶战的普奇神父下意识地挺起胸膛,直面夏齐,没有在意一旁的梁思为他搬来的一把椅子。

“我的意思是,您是一位神父,那么为何没有其它教职人员和您一起?甚至连个助手也没有?”夏齐的问题显然切中了要害,梁思感觉到普奇神父此时心情剧烈起伏。

这也是在场其他人想问的。

“我、我的……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弗拉基米尔区哥特尔教堂的主事神父……费德里克·普奇。这场灾难太突然……我的同工们,有人生病了,有些人已经死了,有的则申请调离了,更多则是擅自逃走了……我的助手,我的女儿,她……她死了……现在……我确实是、确实是一个人。”普奇神父说这段话时表情并不平静,尤其当他说到“她”时,他的双唇止不住颤抖了一下,又是几声咳嗽——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空气挤出来,狂躁,但却透出几分空洞。

他终于又佝偻起身子,缩回到梁思为他搬来的椅子上。

这时候,梁思忍不住猜测,这位神父,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已经很累了吧?

他的女儿死在了这场灾难里。

她死去的时候还相信他吗?就像现在艾拉相信他一样?

他是怀着怎样的执念,拖着残病之躯来到这里的呢?

“恕我直言,您说您是哥特尔教堂的神父,那么想来弗拉基米尔还有更大的教堂吧?您的同工们,为什么不站出来?还有,我记得这里的真正主事者是那些大家族,他们也没有反应?”这一次,梁思有些痛恨夏齐的那份冷硬的态度,他坐在那里,捧着一本经书,对普奇神父说话,仿佛是在审问一位罪人。

天色已暗,阿缇娜体贴地找出蜡烛,然后点上,微弱的烛光在不时透进的寒风中轻轻摇曳……即便气候出了名的宜人,可是到了夜晚,弗拉基米尔终于还是体现出寒冬的特性。

“就我们一路观察到的,这里的病人成千上万,但是却只依靠您一个人治疗,这似乎不太说的过去。”

这是一场灾难级别的疫病,和它对抗的却只有无数受害者和一名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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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瘟疫,您别听普奇那个老头子危言耸听,这只是女神对哥特尔区的罪人们的一点小小惩戒而已,就像您亲眼所见的,弗拉基米尔的市民们都还安然无恙呢。”肥胖的弗拉基米尔圣安息日教堂主教先生抖了抖自己那肥胖白皙的大腿,毫不在意地说。

“我亲眼所见,整个哥特尔区很多人都生病了,事态并不像您说的那么乐观。如果您不相信,可以随我一起去那里看看,我以我骑士的名誉保证,我绝不是在‘危言耸听’!”拿破仑则是握剑的手抖了抖,他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哦,我亲爱的拿破仑先生,您也许对弗拉基米尔并不了解,特别是在哥特尔区的那帮人,不,应该说是畜生,他们都是些无信的野蛮人,他们大多是来自外乡的异教徒,生来低贱,罪恶深重,他们心中没有丝毫对女神的敬仰之心……那里早就是被女神抛弃的‘亵渎之地’,就算真发生了瘟疫什么的,我想也一定是女神的旨意……”主教先生用着最优雅的词汇表述着自己的观点。

“身为一名尊贵的贵族,我想您一定见识过那帮子野蛮人、异教徒的肮脏与卑劣了,千万不要被他们的外表蒙蔽了,他们不值得您为他们花上半秒钟时间……相信我,这段时间弗拉基米尔市区没有丝毫疾病流行的迹象,我们女神的信徒们不受侵害,这正是女神旨意的最好证明啊。”最终,主教大人用极富优雅的姿势端起了手边的瓷杯,美美地品上了一口香喷喷的茶水。

“……”拿破仑用力地握紧了剑柄,眼中满是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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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到您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阿米尔端坐在华贵的椅子上,猩红的鹅绒椅面深深陷了下去,显然阿米尔此时一身骑士甲胄并不只有装饰作用。

“真是万分抱歉,阿米尔殿下,我的仆人们没想到您竟然真的会驾临寒舍,所以……呵呵,希望您能理解,鄙人实在是感到十二万分地抱歉。”身为罗维奥家的族长,即使是匆忙间从午睡中爬起来迎接贵客,米维尔依然没有忘记整理自己的仪容,此时他半秃的头上那几根顽固的头发抹了厚厚的发油,精光滑亮,让阿米尔想要把一旁的骑士剑砍上去。

事实上,阿米尔之所以会换上一身戎装,原因正是此前对方并不相信自己的身份,那份并不如何华贵的风格朴素严谨的“雷蒙利尔拜帖”让罗维奥家那并不称职的管家看走了眼——也许他也没想到会有雷蒙利尔皇室前来拜访的一天吧。

阿米尔除了考虑以后让属下印制一些足够醒目或者说品味粗俗的拜帖外,最终是靠着换上装备回头来打翻了罗维奥宅邸的几名护卫后,才惊动了这位尊贵的大家长。

“我不需要您的道歉,米维尔阁下,我现在唯一需要的是您听我说明我的来意。”

……

半个小时后,阿米尔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罗维奥家。

他的身后,满脸赔笑的罗维奥家主和几名临时抽调的医生畏首畏尾地跟着,当然,暗处里某位雍容美艳的贵妇则用充满欲望的眼神凝视他那充满力量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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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弗拉基米尔……抛弃了。”普奇神父深吸一口气,随着话语艰难地吐出,空气似乎凝滞了,氧气愈发稀薄,那本就微弱的烛光眼看就要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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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要灰心,我们并未被女神抛弃,女神的眼凝视着义人的背后。”大门打开,灌进了一缕清新的空气,烛火重新照亮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