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奇颠清俗累 仙术动朝廷(2/2)

临危不是危,叫换切要换。

他别了,便飘然远去,行步如飞。

这厢太祖与陈友谅相持,舟凑了浅,一时行不得,被汉兵围住,正危急之时,得韩成道:“愿为‘纪信诳楚’。”就穿了太祖衣服自投水中,汉兵就不来着意,又得俞通源等几只船来,不涌舟活,脱了这危难,这是“临危不是危”。韩成的替死又已定了。“叫换切要换”,这也在鄱阳湖中,正两边相杀,忽然刘伯温在太祖椅背后,连把手挥,道:“难星过度,难星过度,快换船。”太祖便依了,正过船时,一个炮来,原坐船打得粉碎,他又见刘伯温先了。此后他踪迹秘密,并不来乞食入城,但认得的,常见他在匡庐诸山往来,本年太祖破陈友谅,定江湖;又平张士诚,取苏杭;分兵取元都,执陈友定,有福建;降何真,有两广;灭明玉珍,取四川;灭元梁王,取云贵,天下大定,从此尽去胡元的腥膻,举世的叛乱才见太平。他逢人“告太平”的,正是先见。到二十五年,太祖忽患热症,太医院一院医官都束手,满朝惊惶。忽然一个和尚:

面目黑如漆染□,须发一似螺卷。

一双铁臂捧金函,赤脚直趋玉殿。

赤着一双脚,穿件破偏衫,竟要进东长安门来,门上挡住,拿见阁门使刘伯温之子刘,道:“小僧奉周颠吩咐,道圣上疾病,非凡药之所能治,特差小僧进药二品,他说曾与令尊有交,自马当分手,直至今日。”刘阁门道:“圣上一身,社稷所系,诸医尚且束手,不敢下药,他药不知何如,怎生轻易引奏?”赤脚僧道:“君父临危,臣子岂有不下药之理?况颠仙不远千里,差山僧送药;若阁门阻抑不奏,脱有不讳,岂无后悔?”刘阁门为他转奏,举朝道:“周颠在匡庐,仔么知道圣上疾病,这莫非僧人谎言?”只是太祖信得真,取函一看,内封道:

温凉石一片(其石红润,入手凉沁心骨)。

温凉药一丸(圆如龙眼,亦淡红色,其香扑鼻)。

道:“用水磨服。”又写方道:“用金盏注石,磨药注之,沉香盏服。”圣上展玩,已知奇药,即叫磨服,医官如法整治,只见其药香若菖蒲,底凝朱,红彩迥异。圣上未刻进药,到西未遍体抽掣,先觉心膈清凉,烦燥尽去。至夜遍体邪热皆除,霍然病起,精神还比未病时更好些。道:“朕与周颠别二十五年,不意周颠念朕如此。”次日设朝,廷见文武臣僚,召赤脚僧见,问他周颠近在何处,几时着你来?那僧道:“臣天眼尊者侍者,半年前周颠仙与臣师天眼尊者同在广西竹林寺,道紫薇大帝有难,出此一函,着臣齐捧到京投献。臣一路托钵而来,至此恰值圣上龙体不安,臣即恭进。”圣上道:“如今还在竹林寺么?”僧人道:“他神游五岳三山,踪迹无定,这未可知,期臣进药后,还于竹林寺相见。”圣旨着祝部官陪宴,着翰林院撰御书道:“皇帝恭问周神仙。”差一个官与赤脚僧同至竹林寺礼请周神仙诣阙。差官与赤脚僧,一路夫马应付,风餐水宿,来至竹林寺。寺僧出来迎接了,问:“周颠仙在么?”道:“在竹林里与天眼尊者谈玄。”那差官赍了御书同赤脚僧前去,但见:

满前苍翠,一片笙竽,清影离离,绿凤乘风摇尾;翠稍历历,青鸾向日梳翎。苍的苍,紫的紫,海底琅停坏偷牡停昂的昂,澄湖翻浪。梢含剩粉,青女理妆,笋茁新苞,佳人露指,因烟成媚色,逐风斗奇声。迎日弄金晖,丽月发奇影。郁郁清凉界,冷冷山佛林。

只见左首石凳上坐着一位:

卷发半垂膝,双眸微坠星。金环常挂耳,玉麈每随身。蚕眉狮鼻稀奇相,十八阿罗第一尊。

右首坐着一个:

长髯飘五柳,短髻耸双峰。坦腹蟠如斗,洪声出似钟。色身每自溷泥沙,心境莲花浑不染。

赤脚僧先过来问讯了,次后差官过来,呈上御书。周颠将来置在石几上,恭诵了。差官道:“上意,说圣躬藉先生妙药,沉疴顿起,还乞先生面诣阙庭。”周颠道:“山人糜鹿之性,颇厌拘束,向假佯狂玩世,今幸把臂入林,若使当日肯戮力竖奇,岂不能与刘伯温立驱中原?今日伯温死而山人生,真喜出世之早,宁复延颈以入樊笼哉!就是日前,托赤脚侍者致药,敢只不忘金陵共事之情,原非有意出世,妄希恩泽也,使者幸为山人善辞。”差官道:“圣上差下官敦请,若先生不往,下官何以复命?下官吩咐驿递,明日整齐夫马,乞先生束装同行。”周颠道:“山人一杖一履何装可束,亦断不仆仆道途,以烦邮传,往是断不往的了。”次日,差官整备夫马复往,只见竹林如故,石几宛然,三人都不见影,止在石几上有一书,是答圣上的,忙叫寺僧问时,道:“三人居无床褥,行无瓢笠,去来无常,踪迹莫测,昨夜也不知几时去的,也不知去向?”

云想飘然鹤想踪,杯堪涉水杖为龙。

笑人空作鸿冥慕,知在蓬莱第几峰。

差官只得赍书复命。道:“已见颠仙,他不肯赴阙,遗书一封,飘然远去。”圣上知他原是不可招致的,也不罪差官。后来又差官访张三丰,兼访颠仙,名山洞府,无不历遍,竟不可得。至三十一年,赤脚僧又赍书到阙下,也不知道些甚以,书在宫禁不传。圣上念他当日金陵夹辅之功;又念他近日治疾之事,亲洒翰墨,为他立传,道:《周颠仙传》与御制诸书并传不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