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魏武泪襟(2/2)

而兵力最多的东路大军,就更加令人目瞪口呆了。

作为真正拥有根据地的诸侯,刘岱、桥瑁等六人,真是只是来会盟的!

他们畏惧董卓麾下边军常年征伐,战力太强悍,竟然不敢进军,一直待在酸枣徒然耗费粮秣。

而没有根据地的,得到宗族曹洪等人和陈留孝廉卫兹的资助,散尽家财招募了五千义兵,被众人推行奋武将军的曹操,却是唯一胆敢进军的人。

只是他的运气很不好。

董卓让李傕等人诱敌河内王匡的同时,还派出了中郎将徐荣前来成皋一带巡视。

从酸枣到成皋旋门关路程,约为两百里,途径敖仓和荥阳才能抵达。当曹操独自进军,才刚渡过荥阳汴水的时候,就遭遇到了徐荣的铁骑。

遭遇战,是来不及排开阵列的。

而且曹操的麾下都是新招募的义兵,尚未形成结阵而战的默契;而徐荣带出来关隘巡视敌情的兵卒,都是精挑细选、百战余生的边军!

又是在开阔之地的以步对骑,战果可想而知。

作为董卓麾下部将里,唯一一位不是凉州籍贯而被授予中郎将官职的人,徐荣的军事才能不容置疑。久经沙场的他,看到曹操麾下刚渡过汴水立足未稳,便当机立断让骑兵,以冲阵凿穿的方式冲锋。

两三千骑冲锋,卷起来的灰尘遮天蔽日。

上万只马蹄,践踏大地的震动,能让砂砾高高蹦起。

也让这些尚未历经战事的新募义兵,心惊胆战,未战士气就已经大崩。

被铁骑第一次冲锋,就直接凿穿而过,将曹操麾下之兵分割成无数个小队伍,陷入将令不通的困境,也变成了等待肆意屠杀的羔羊。

有的被驱赶入了汴水淹死。

有的扔下兵器抱头逃窜,寄望能在西凉铁骑完成迂回,再次冲锋而来之前脱离战场。

兵卒们一触即溃,各位将率也大难临头。

陈留孝廉卫兹,当场阵亡。被派委任为前部督战的夏侯惇,直接被胡乱逃命的兵卒们所裹挟渐行渐远,与中军断了联系。

曹操也狼狈不堪。

西凉铁骑没有穿透重重兵卒,冲到他面前。

但却以精湛的骑射功夫,将他的战马给射死了,而且再度掉头回来的时候,直接冲着他发起了冲锋。

没办法,身具甲胄又骑着战马的他,不难让人辨认出是军中将率。

幸好,从弟曹洪一直带着百余部曲护卫在他身边。

这百余部曲,世世代代都是曹洪家中养着的私兵,忠诚度异常高。

也不吝啬为曹洪悍然赴死。

他们在首领的带领下,自发结阵,为曹洪和曹操争取逃离的时间。

只是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少了。

从苍穹之上俯瞰,百余曹家私兵临时结阵的小行伍,犹如蚂蚁修筑的土窝堤坝,渺小而又脆弱。当犹如山洪迸发的西凉铁骑汹涌而来,便一泻千里。

有的人儿被战马撞飞,巨大的冲击让他们滑翔了五六米才跌落尘埃。

也有人避开了高大的战马,将手中的环首刀挥舞如匹练,狠狠的从骑卒腰肋处划过,去势不衰将马腹也划出一道大口子。

但这些极少数的幸运儿,也只有一次挥刀的机会。

在他挥刀旧力未衰、新力未生的时候,就有更多马蹄印入眼眸中。

“噗!”

长矛入体,犹如洞穿破葛。

“咔嚓!”

碗口大的马蹄践踏而下,让清脆的骨断之声荡漾在水畔微风的呢喃里。

待滚滚马蹄席卷而过,这些百余曹家私兵,连尸首以及肢体都辨认不出来了。

他们最后留在世上的痕迹,和那些被屠戮的新募义兵一样,只是一滩夹着白色骨渣的黑绿色的肉糜,还有那飘着屎尿血肉腥臭味的血浆,正慢慢渗透入土壤中。

然后,再转化为来年地力的肥料,为了各路野心家的权利之心能继续茁壮生长。

不过,他们的自发赴死,还是有一点效果的。

曹洪吼出了“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的千古忠贞佳话,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曹操乘坐,徒步护卫着杀出重围。

然而,西凉铁骑久在边地,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无需徐荣下令,各级将佐就自发率领麾下,配合很默契的从各方包抄而来。

也让曹操和曹洪叫苦不迭。

无奈之下,便弃了战马,两人脱下甲胄扔下兵器等物,一头往汴水里扎了进去。

指望着正值夏秋之交,雨水充沛,汴水水深难渡,让西凉铁骑无法驱逐战马入水,袅渡而追击。

汴水,又称之为汴渠。

并不是一条天然河道,而是战国时期,魏国所挖通连接黄河、济水和淮河水系的运河鸿沟(位于今河南荥阳市北与开封市之间)。

水无风浪,鱼鳖丰足,因而也常有渔舟来往捕捞。

也正是如此,曹洪循水寻得到一只小舟,竟然让两人得以逃出生天。

就是两人奋力划水逃命时,满脸戚容。

正值壮年,带着满腔斗志率军前来的曹操,此刻两眼发红,不断有水珠顺着脸庞滑过,顺着胡须滴落。

分不清是泪珠,还是从发丝里溢出来的河水。

既是伤感那些用性命,为他们争取了逃命时间的私兵部曲;也是为了自己散尽家财的数个月心血,一朝竟成空。

【注:史载魏武性真常抒怀泣,先主早年性刚而易忿。】

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幸运的。

徐荣并没有让麾下,寻觅船只或者绕道,继续追杀他。

又或者是,面对无畏赴死的将士,哪怕是对立阵营的人,都会心生钦佩。

徐荣跟着董卓征战十数年,淌过无数尸山血海,见识过无数勇猛之士,但今日在汴水之战,也深深被那些断后的私兵所震撼。

又见天色转暗,担心渡过会遭遇关东的后续兵马,便率军打扫战场归去旋门关了。

曹操与曹洪渡过汴水,不敢逗留,趁着夜色循着崎岖小道往酸枣而亡归。

疾行一夜,天明困顿时,竟然遇到了被冲散的夏侯惇。

他的状况好了些,身边还有两百余溃兵追随。

也让曹操稍微心安。

至少归去酸枣的路途上,不用担心被野兽给果腹了。

但是呢,当他凄凄惨惨切切的,带着两百余人回到酸枣的时候,就怒不可遏。

酸枣关东义兵的营寨里,刘岱、桥瑁等人正置酒高歌,言笑晏晏,虚伪的抒发相互敬佩之请,各自捧着臭脚呢!

曹操昂首向苍穹,深深的,努力的呼吸好几次,才压抑下了胸中的怒火。

还很顾全大局的,给这些人提出作战计划。

恩,战略分为三步走。

先是,去信给让袁绍,请他领王匡和张扬等人向孟津关佯攻。

将董卓的兵力牵制在雒阳,不敢再度出雒阳八关作战。

其次,则是酸枣这边成为主攻。

各路诸侯联兵并力攻下旋门关,然后向西南机动顺势拿下轘辕、太谷两关,彻底让洛阳无险可守。

再次,则是请让袁术、孙坚和李旻等人退出鲁阳城,转去走武关道袭入关中,同样是佯攻。

让董卓不得不调动兵力,转回关中三辅扼守。

这样的战略,深得虚虚实实之道。

也是将兵力优势,发挥到最大化的阳谋!

不管董卓看破与否,都得分雒阳之兵去扼守。因为如果他不派兵去增援,佯攻的袁绍和袁术两路,就会转虚为实!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情愿将所有实力都孤注一掷的。

他的提议,最终还是被淹没在了酒宴的其乐融融里。

也让他黯然离去。

麾下兵卒没了,他也无法留在这里了。

不过呢,他带着夏侯惇、曹洪等人前往扬州募兵的路途上,心境也开始有了变化。

“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这是昔日汝南大名士许劭,对曹操得评语。

进军汴水前,他满腔忠贞报国热血,冀望着诛杀董卓,当个青史留名的“治世能臣”。

如今兵败后,看到名为讨董匡扶汉室、实为沽名买直求自利的各路诸侯作态,他心中也开始更注重后半句。

夫,逢乱世,以奸为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