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枯藤老树昏鸦(2/2)

三人走到房子面前,永哥已经停好车,将车里的东西搬了下来,一位阿姨正在院子里端茶倒水,见他们过来,招呼他们坐下。

她是季风的妈妈,五十岁上下,季风的眼睛跟她一摸一样,扇形的双眼皮,她白皙的皮肤上有些许皱纹,不过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季风伸出一只手,拉了一把竹编的椅子,又将手插进口袋,坐在一边,依旧是面无表情。

看他的样子,这里似乎不是他的老家。听说季风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的父亲,这里应该是她妈妈后来改嫁的人家。家里有一位老人在屋檐下纳着鞋垫,灶房里有位跟她差不多年纪的阿姨在帮她烧饭,应该是家里的妯娌。家里的男人都外出打工,只剩几个女人在家。

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院子,周围是青瓦灰墙的房子,中间一个院子,旁边篱笆田里是块自留地,种着一些蔬菜,院子里三三两两喂了几只鸡,在他们周围觅食。一切看起来安静祥和,其乐融融。

卢阿姨忙前忙后,看的出来很是激动,她看了看季风,眼睛一红,又进屋去拿水果。院子里树上刚摘下来的李子,用井水淘洗,紫色的布朗李看起来鲜嫩可口,拙言嘴馋,一口咬了下去。

“呀~”只见她五官拧在一起,“好酸啊~”将咬进去的果肉吐了出来。

永哥见状,本来一个李子放到嘴边,见状停了下来。

“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嘴巴里放?”季风说道。

“怎么这么酸呀,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卢阿姨见她表情丰富,笑容浮在脸上,说道,“有甜的,你要选一下,这种软的就很甜,你试试。”

徐涛挑了一个,“哎,我这个就甜。”

屋里帮忙的阿姨笑盈盈地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卢阿姨介绍道,“洋洋,这是杨婶。”

洋洋应该是他的小名,季风嗯了一声。

拙言去灶屋里转了一圈,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混到了一个卤鸭翅膀,坐在院子里面啃。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子听说有个大明星来了,旁边的菜地篱笆外站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看动物似的。

拙言将脸凑过去:“摆个臭脸干什么,你看,那些小孩儿都在看你这只猩猩。”说完咯咯咯的笑话他。

季风无从置喙,每次跟她说什么都是自己吃亏,索性不搭话。

永哥和徐涛结伴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称赞这里空气好,跟上次去的山里差不多。

看的出来卢阿姨真的很用心了,满满一桌子菜,跟吃席似的,炖土鸡、鱼头汤、红烧肘子,腌竹笋......都是农家菜。

味蕾承载着一个人最深的记忆,是外面那些美味佳肴、饕餮大餐无法比拟的,可能是吃到了家乡菜,季风看起来没有那么抗拒,眉心渐渐舒展。

“晚上你们就在这里住,房间我都收拾出来了,那两间,你们两个小伙子住一间,洋洋住一间,小姑娘跟我住行不行?”卢阿姨指了指房间说道。

说完大家都看着她,好像她是个管事的。

“都看着我干什么,可以啊。”

拙言看了眼季风,看天色今天晚上也赶不回去了,反正也就一个晚上,将就将就。

吃完晚饭,太阳落了山,永哥和徐涛又结伴出去散步,院子里只剩下季风和拙言聊天,卢阿姨收拾完,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是他们修复母子关系的最好时机,拙言找了个理由溜了出来。

小时候她也来过这些地方,不过来的少,早忘了。父母带她旅游几乎都是国外,或者一些名胜古迹,再加上他们工作忙,很少陪自己,这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太新奇了,想不到现代社会还真的有种诗人古诗里描绘的地方。

傍晚的村庄炊烟袅袅,太阳像一颗咸蛋黄挂在树梢,一群群鸟儿依稀归巢,四处都是泥土的芬芳,拙言感觉从未有过的放松与惬意。田野被划分成一个个正方形的绿色地毯,看起来赏心悦目,沿着田野的小道,找了一块铺满干草的小坡坐了下来,休闲又自在,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惬意的感觉人来这世上一趟,能有这种感受,真的是人间值得。这里没有你追我赶,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那些令人恐慌的数字,有的,只是那一份能让人安心的祥和。

不知不觉,夜色笼罩了下来,大地间虫鸣鸟叫,颇有枯藤老树昏鸦的感觉。眼看天已经黑了,她赶忙起身,却看见一个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

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是他。

“这么黑,不怕了?”

“不怕,这里很恬静,你怎么知道我怕黑?我说过吗?”

“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怕黑吗?”黑夜看不清他略显慌乱的表情,他还算回答的自然。

“还有谁怕?”拙言探究道。

“你不去当狗仔可惜了。”季风说道,“走了,回城里。”

“回城里?不是说就在这里住吗?”

“走了,这里你住不惯的,”

“唉,没事,不至于。”

“今天晚上先去县城,明早起来回淳州。”

拙言想了想,“哦哦,那行吧。”

田间地头乌漆麻黑,已经看不见路,拙言歪歪扭扭走在田边的小路上,一不小心就会栽进田里,季风将她揽在身后,她抓住他的衣角,缓缓前行。

“你跟阿姨说过话了吗?有没有觉得好点?”

“嗯。”

“嗯什么嘛。”

“好点了。”

“那就好,是不是觉得其实根本没有那么恨她。”

“嗯。”

“又是嗯,你只会说一个字啊。”

两人说着话,还未走到大路上,离他们俩两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发出一声尖锐而又洪亮的——“牛”叫!

“哞~”的一声,在荒无人烟并且漆黑一团的田野里颇为恐惧。

两人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拙言更是吓得从后面抱住季风的腰,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前面的人似乎也是吓了一跳,身躯微微一震,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站在田边小路上。

两人均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牛是一种很庞大的动物,如果旁边有头牛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人是感官动物,他们身边除了一片田野,无非就是一些小昆虫,有头牛几乎不可能。

季风缓缓侧身,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看,环在他腰间的手也略微有些放松。一秒,两秒,三秒...拙言的手还有完全没收回来,就再次听到那可怕的叫声,这一次那叫声更大、更清晰,并且就在不远处!

“呀~”她一声叫。

最多就是离两人两三步远的距离,心提到嗓子眼,拙言再次抱住季风。要不是没有起跳着力点,她整个人肯定已经跳他身上了,不过即便是这样,她身体也是紧紧将他贴紧。

那“牛”叫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声盖过一声,渐渐形成规律,大约每两秒就是一声,这样一听,又不太像牛叫,像是某种蛙类。

一只手臂环上她的背,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开强光手电筒,朝着那个方向一探究竟......

紧贴在季风怀里的拙言顺着手机手电筒的光线看过去,那竟然是一只大到离谱的野生青蛙...体型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大。

蛙类的眼睛受不了强光直射,被手电筒的强光那么一照,那只野生大青蛙匍匐在田边的水荡里一动不动,也不再发出叫声,只露出背上可怕的凹凸不平的褐色瘤状物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大到胀气的蛙腹。

只看了一眼,拙言五官扭曲,再次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奇异地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和自己一样快。

她还是第一次跟男生靠这么近,只觉得脸有些烫又不敢松手,只弱弱问道:“它是青蛙吗?怎么这么大?”

季风似乎也很好奇的看着那只小动物,他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青蛙,也是很好奇,说道:“这不是青蛙,这是牛蛙。”

它的咽喉部下方有一对声囊,由于体型巨大,声囊也十分地发达,故而它的声音十分洪亮,比其他蛙类声音要响亮许多。因为酷似牛的叫声,所以叫牛蛙,就这位蛙友的体型来看,它应该是一只雄性牛蛙。

“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是头牛。”

“牛有什么好怕的?”季风借着手机背面的逆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柔声说道:“它看起来比牛可怕多了。”

说话的气息哈在额头上,酥酥麻麻的,这样亲密的举动两人都没有打算放开,直到......

直到不远处传来两部手机手电筒的强光,是徐涛和永哥。两个从大路上走过来找他们,远远一看着那束光一动不动,也是处于好奇,打探过来。

几个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只巨大的雄性牛蛙身上,拙言干咽了口唾沫,缓缓抽身,从季风身上分开,却依旧抓住他的胳膊,跟着大家好奇的看着那只牛蛙。

“我靠,还特么有这么大的青蛙,受辐射了吧?”徐涛说。

“这是牛蛙。”永哥。

“去拿个家伙把它抓起来,拿回去烤了。”徐涛。

拙言闻言,看了看那家伙背上的肉瘤,一阵鸡皮疙瘩,“这你也能下的去口?你太没有底线了。”

看了一会儿,季风也看够了,揽住拙言,跨了几步将她引到大路上,对大家说:“好了,走了。”

回到小院,与季风妈妈道别,几人再次上路。看着车窗外如深海般的夜色,想起刚才那一幕,心稍稍一动。此时,她不知道的是,她听见的那一声声急骤的心脏跳动,其实,只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