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出征(2/2)
门匾上大字写道:空兰寺。
空庭两旁种了大片的桃花,一到春日便簇团绽放满梢头,充满生机,那明媚灿烂太过耀眼,使这安静朴素的寺庙增添了些别样的色彩。
有一年轻的尼姑,默默地扫着地上的花瓣,扫至土地旁,又用泥土埋葬这些逝去的花,大概是埋葬了一段风月。
她抬头望那桃花,暗暗感叹道:又是春天。不知道小满何时到。
她忽然想起了些事,双手合十许愿,愿那花神能够予她祈誓成真。
来不及等你回来,那我便愿你平安长寿,子孙满堂,愿君安好长存。
人间芳菲开尽,何人怜。
三年后,战乱终平成王败寇,敬王余党尽数被灭,昱王连云胜回朝。天子无子,立诏,传储予昱王。
昱王继任太子,大喜回府,愿抱的美人归。却发现,物景依旧,但房内人影无踪,空空如也。
他忽然觉得心慌,像是有什么地方空了一块。
“璇之在哪。”
他抓起那平日服侍洛璇之的婢女,着急的问。
婢女颤抖着说:“夫人她,走了。”
连云胜笑了笑。
“不可能,这三年,我与她都有书信来往,她与我道,这里一切安好,怎会离去。”
只见那婢女突然双膝跪下,泪流满面地说道:“奴婢该死,这三年的书信皆是奴婢誊写。夫人临走前曾吩咐府中上下不许透露一字一句她离开之事。若太子殿下要责罚,奴婢请以死罪,还请太子殿下批准。”
“你说她走了,那她去了何处。”
“江东西郊的溪山空兰寺。”
“好。那我去寻她罢。”
“殿下,夫人她,离世了。”
“云胜,我韬光养晦了这么些年,便是为全了你的恩情和情意,如今家国太平,盛世可期,我知道的,你一定是个最好的皇帝,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落笔,愿儿。”
这是愿儿死之前留下的最后的信,他静静地看着,似乎要将这信望上千遍百遍,但他神色如初,眼里只剩淡漠。
天下易主,胜登基,立号为永顺。
因皇上儿时立下与那前朝国相之女周妤的婚约被毁,年少从军,又多年在外征战,难近女色,至今仍未有妻子,群臣谏议上书广纳后宫三千,为皇室开枝散叶。
皇上允。
数年过去,后宫热闹,皇嗣绵延,却仍无中宫之主,大臣又催圣立后。
皇上未允。
永顺五十年,帝七十七,病塌多日,垂垂老矣。小满前夜,他却回光返照般,神采奕奕,嘴里念叨着“愿儿愿儿”,像个小孩一样。
孙氏是他的随身太监,伺候多年,对皇上事事通明,可他此刻却不明所以,上前追问。
“陛下,愿儿是谁。”
“和严,你带我去后院看看她,可好。”
孙氏更是迷惑起来,和严将军多年前已去世,皇上已经记糊涂了。
“陛下,可是此时天色已晚,怕是看不清,我们明日再去看,可好。”
皇上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又继续问道:“和严,明日是几日。”
“回陛下,明日是十七,正小满。”
“小满,那好,我们明日去后院看她,听大哥说,她最近学的吹笛子,吹的可好听了,我还没听过她吹过笛子。”
皇上满眼笑意,熠熠生辉。
孙氏应道:“是。”
第二日,皇上握住一册书卷紧紧抱在怀里,连孙氏也碰不得分毫。他换上那蓝衣白衫,褪去龙冠,步履蹒跚走上了那座桥。
那是他登基第一年时,于他的宣仁殿后建成的一座桥,还大动干戈筑了一片池塘,河边是一株白玉桃花。
他扶着那桥边,眺望远方,眼底流转一片深情。又开始念叨着“愿儿愿儿。”
孙氏问道:“陛下,陛下您还没与我道愿儿是谁,可是陛下年少欢喜的女子。”
“是的啊,可是她不在了。”皇上突然哭泣起来,如无助的孩童。
他又打开那册书卷,小心翼翼。他看完之后,又嚎啕大哭起来,哭完了又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突然开口道:“朕,大限已至,等朕死后,将朕葬在江东西郊的溪山空兰寺中,且要与那无心尼子同葬,朕一生无后,只因她才是我的后。她是朕的妻,唯一的妻。你可答应了。”
“奴才谨记。”
连云胜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双眼闭目,眼角滴落一泪,慢慢的安详地熟睡了。直至孙氏探了探他的气息,才知他已去。
孙氏流泪不止,望跌落的那册书卷打开,不过寥寥几行字,字里行间却悲怆苍凉至极,像是已写透了一生。
“闻君归来喜临门,妾入空门忘尘世。
因种恶魂万孽深,今世无缘儿孙福。
结发牵为双翼囚,一梦惊重红尘封。
情深意重如相忘,再得一心赴长生。”
结句不过一句“有缘无份”矣。
永顺五十年,帝七十七,一生无后,子孙满堂。小满日,安详离世,遗诏封儿时婚妻周妤为敏愿皇后,帝死后葬于空兰寺,修葺皇陵。
帝失魂,游至地府深渊,停足。
阎王问:“你乃真龙之身,应回归真身,或轮回,又为何来此。”
帝曰:“朕牵挂一人,念念不忘,执念深重,寻其无踪,遂迷路。”
阎王曰:“何人。”
帝曰:“江东西陵,周妤,女。”
阎王答之:“此女本是天神之躯,下凡历劫而化。但,如今,她因此劫断魂难寻,恐难解,需一人献一魂一魄救其性命。你可愿为?”
帝曰:“愿”。
连澈大梦初醒,望梦中人形销骨立消失殆尽,泪光闪烁,大雪封山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