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洒（砖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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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被放气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跟那个女孩儿再也没见过，反正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学校的同学也都知道。转眼到了十一假期，连着放假一个星期。我们英语老师催我催得紧，非得让我在她那里买一套试卷，没有办法，这笔钱姥姥是不会拿的，她也确实没有这些，只能我自己想办法啦，十一二岁的年纪能做什么呢，这真的让我很头痛，说真的，我英语很一般的，也不怎么感兴趣，就是内一句Isyourfriendboyoragirl.当时老师让我起来背的时候，我只能一个词儿一个词儿的往外蹦，别提多尴尬，像我这样的都这样，那那些学习差的更别提了，全班的英文简直都是一塌糊涂。Goodmorning，标注的是狗头猫腚，很多这种英文的单词大家都标注了汉字，我们班同学几乎都这么干，因为上小学的时候根本没有接触过英语，一上来就要背句子，完全没有什么过渡缓冲期，实在是太难学了，怎么会有那么难学的课呀！哎，先不提这个了，我得赶紧凑钱买试卷了，其他几个家境好的同学已经都把钱给交上了，那一套卷子的话大概要七八块钱呢，被老师要求的也就是我们坐在前排的几个同学，既然老师都提出来了，我们不买显得我们多不懂事呀，咬着牙也要上呀，我想了一下，附近有很多砖窑厂，很多附近的小孩儿那些辍学的，还有一些大人也在那儿工作，村里人基本大部分都在那里干活儿，因为当时只有砖窑厂里面有一些活干，其他也没有什么活儿可以干，农村种地都是自己种的，更不可能是请别人来帮自己种地了，自己的活给别人干，然后自己再回去给别人干活，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有一部分辍学的男生基本都在家呆着，天天在村里晃荡游手好闲的，到砖窑厂干活的话一天能拿上一两块钱，是的，从早到晚的干，日出日落我不停歇才一两块钱，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时我就跟我一个小学的同学，还有她的姐姐一起到砖窑厂去干活，难以想象未成年的大概都占了一半儿，这里离姥姥家有一里地那么远，这里有大片的砖窑厂，一眼看不到边连成了一片，附近村里的人也一般都到这里来找工作，我去的这个地方，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十几米高的土坡，这就是用来炼制砖坯的土，都是老板真金白银花钱买来的，旁边还有很多晾制等待烧制的砖坯，像长龙一样整整齐齐码着，一排一排的，老板是一个很精明的人，高高瘦瘦的，穿的比庄稼人略体面一些，梳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苍蝇上去得劈叉，蚊子上去得滑倒，我同学的姐姐就把我拉到那个制砖坯老板的跟前，说我要来这里做工可以不可以，老板也没说什么，打量了我一下就同意了，土坡的旁边就放了一个制砖坯的柴油机，突突的冒着黑烟，几个人拿着铁锹往里面撂土，那个机器把干土吃下去，屁股后面就会拉出一长条的长方体泥条，中间有个人拿着一个绑了铁丝的弓，把长方体的泥条分割成六十公分左右的长泥条，再把这个泥条放在一个有很多铁丝儿的切割台上，有个人拉着一个把手一推。泥条就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湿砖坯了，每个岗位上都有一个或者几个人，他们相互配合动作非常麻利，我能干什么呢？拉架车子吧，这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道工序，只要把这些切好的湿砖坯拉到晾晒台晾晒就可以了，你有力气肯干，基本上都可以来附近的砖窑厂上工，像我这种新来的，只能做这种拉车子的活儿，因为只有这个是最简单的，也是最累的，这个架车子就是那种两个轮儿的，木头做的架车子，庄稼人一般搞运输都用这个，因为养牲口成本太高了，所以一般都用人来代替牲口，他们用机器半人工切出来砖坯以后，就放到我的车子上，然后我就拉到晾晒砖坯的那些行道上，哪里会有人把砖坯一块一块的取下来，整整齐齐地码放排列，这样来来回回不停重复的干，真的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算是我这种很结实的小身板儿也有点儿吃不消了，这可比拾麦子累多了，真真正正的要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步一个脚印儿的想偷懒你都没有机会，一道工序一道工序下来，时间安排的非常紧凑巧妙，不由的我就想啊，人生啊！真的是太苦太累了，如果让我选择，我肯定不选择出生，我的英语老师啊，你看到了没有，为了你让我买一套试卷我吃的什么苦，恐怕你是看不到了，因为你的生活比我富裕比我好，拿着教师工资，当然不会体会到我们这种生活在底层的人的辛苦了，恐怕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唉，还是好好干活儿吧，一辆架车子上要放四板的砖坯，一板砖劈大概有十几斤重，再加上架车子的重量，我真的要非常的使力才能拉动它，从出砖坯到晒砖坯的地方大概有十几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如果是平平的路还好，但是呢，路七拐八拐的疙疙瘩瘩特别不平整，不平整这也就算了，中间还要上两个土坡，人多的话土坡那里会占一个来回推车子的人，不过，大多数时间那里是没有人的，我的背佝偻着像一个虾子，脚使劲蹬着地，手攥着架车子的靶子，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活生生把自己累成了一个牲口，这时候我不能想象自己是一个人，我就得把自己当成一头驴，放下所有人类的思想，眼睛只盯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的艰难地前行，我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太阳那么火辣辣的晒着我，汗水流到我的脸颊再滴到地上，模糊了我的双眼，干了一天回到家，我直接瘫死在床上，饭都不想吃了，第二天还要拖着疲累的身子去上工，我想我还不能算是最苦的，最苦的要数那些家里不让她们上学，早早就辍学的女孩儿们，她们因为年纪小，也不能外出务工，只能在家里的砖窑厂上做一些繁重的工作，常年的日头暴晒，把她们的皮肤晒得黑黑的，眼神里面看不到什么光彩，身体虽然瘦些练得倒也壮实，年纪看起来要比我们这些同龄人略微大一些，这都是因为贫穷带给她们的印记，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困难，首当其冲要牺牲掉的就是女孩儿，在他们的思想观念里，女孩儿长大是别人家的人，只要把她给养大就行，是的，只要养大就行，有没有文化不重要，之后的路会怎么样？嫁人之后过得好不好，这就不在父母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们也不指望女孩嫁人后还能给他们养老送终，所以眼里只有他们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拉了两三天的架车子，我就换了一个工种，抬砖坯，当整块泥条从出砖口出来的时候，会落到一个木板上，然后就把这个木板上的砖坯连同木板一起抬到架车子上就可以了，我现在的工种就是这个，我觉得抬砖坯比拉架车子要轻松一些吧，也许是换个工种，心理比较新鲜，至少本人是这么觉得的，十几斤的重量，两个人一起抬，倒也不觉得很吃力，但就是要一直重复不停的做这个动作，两个膀子累的像脱了就一样，最轻松的活儿要数摆砖坯了，只要坐在那摆砖坯的巷道里等着砖坯运到她面前，她们手里就拿着两个小叉子，把砖坯一块儿一块儿，从架车子上插下来，码好摆放整齐，这个是真正的技术活儿了，不仅要摆的整齐，砖坯还不能变形，每个砖坯之间的距离，还要拿捏准确，放的近了不行，放的远了也不行，放得近了两块砖坯就粘在一起了，这样就用不了了，放得太远就浪费空间，这样也是不行的，因为这些场地都是要付钱的，我也偷偷的试过，可就是码放不整齐，这个一般都是要大一点的老手才能干，她们常年干这个自然很有自己的一套看家本领，想拜师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像我这种干不了几天的，也没必要去学它，因为去砖窑厂干活，我还跟姥姥吵了一架，这是我们第一次发生冲突，口角上的。她不愿意我去干这个，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老师非要我买她的卷子，你又拿不出钱，我不干这个能怎么办？难道我去抢别人偷别人，这我还真没那个胆儿，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星期终于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因为我要上学没有时间自己过去拿，我的那个小学的同学，她就帮我代拿了，当我颤抖着双手拿到这些工资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心里闷闷的，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我看着这些钱，它们来的太不容易了，这可是我用一滴一滴的汗水换来的，好像也太少了点，只有十块多一点，这跟我付出的那些劳动相比完全不成正比，但你当时的价值也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