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初恋这件小事(2/2)
沈艾登时倦意全无。
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跟异性牵手。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呢?仿佛心漏跳了几拍,整个人紧张、忐忑、不安,脸在瞬间变得滚烫,身体似乎也有僵硬了,还微微颤抖。
第一次牵手的感觉,沈艾很久之后都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已经不太好表达了,只觉得心悸,跳动得很快很快。
陈鑫荣显然也有些紧张,躲开她的目光,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沈艾心底滋味难辨,却没有抗拒。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直到沈艾快到站了,陈鑫荣才开口道:“好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你回去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沈艾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陈鑫荣深深看她两眼,直到司机开始停车,才将她的手放开。
沈艾晕晕乎乎下了车,脚仿佛踩在棉花上。
按她一贯的习惯,这段路是要走回去的。
但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太兴奋,沈艾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最后选择出钱坐三轮车。
等进了厂,回到自己的宿舍,沈艾觉得,脸还是有些微发烫。
明明身体觉得困倦,脑海里却一遍遍闪过今天跟陈鑫荣相处的种种情景。
算起来,这是她头一次跟男生一起逛街看衣服,一起看电影吃饭,是头一次有男生开口要送她。
有很多头一次,似乎很平常,似乎微不足道,但于沈艾而言,还是有意义的。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对于爱情充满了幻想,总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觉得自己这个灰姑娘,会有很美好的际遇,会有一个英俊帅气的王子出现在自己的生命,看出自己的独特,对自己一见钟情、情有独钟。
渐渐长大了之后,才会明白,童话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是童话。
普通人的恋情,哪里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多半都是平平淡淡,不至于像白开水,却也不可能如自己幻想的那般美好、独特。
今日种种,起码于沈艾而言,已经算是不寻常了。
沈艾从未谈过恋爱,只在初中、高中的时候青春萌动,暗恋过成绩优异的男生。
等到了大学,身体里的荷尔蒙似乎淡了下来,沈艾又忙着看小说、写小说,忙着为自己找钱生存,分不开身,没心情暗恋、明恋谁。
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沈艾,在面对恋爱时,几乎是个傻白甜。
偏偏,自己没有任何能交心的朋友。
自己与陈鑫荣,算是在恋爱吗?沈艾不知道答案,却能肯定,这个男子,已经在自己心上留下了痕迹。
那痕迹极浅,却仿佛成了一个印记,不会很快消失。
正呆呆想着,手机嗡嗡鸣叫,沈艾拿起来一看,是陈鑫荣的电话。
愣了片刻后,沈艾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陈鑫荣立刻开口道:“怎么样?你到家了吗?”
沈艾“嗯”了一声,问道:“你呢?你到了吗?”
陈鑫荣道:“我也到家了。”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之后陈鑫荣继续道:“今天说给你买衣服,你一直不要,哎,你是不是怕我买不起?太不给我面子了。”
沈艾忙解释道:“不是不给你面子,是那里面的衣服太贵,不太适合我。”
陈鑫荣道:“贵是贵了点,但你穿着好看,我觉得很合适。马上要过年了,这样,我们再约个时间,下次再一起逛一逛。”
沈艾抿着唇道:“好。”心里却打定主意,即便逛街看中了合心意的衣服,也不能要陈鑫荣结账。
一直以来,沈艾都独立惯了。陈鑫荣开口愿意送衣服,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钱,沈艾不想让他出,不愿占他的便宜。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鑫荣期期艾艾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沈艾想了一下道:“我们才见两面,我也不好下断言,不过我觉得你挺踏实的,还不错。”
陈鑫荣似乎松了一口气,带着笑意道:“我也觉得你踏实,很节俭,跟那些拜金女孩不一样。”
沈艾很少被人夸奖,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没说话。
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陈鑫荣方开口道别。
晚上,陈鑫荣又打电话来,两人煲了一通电话粥。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却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其实这也难怪,两人各有各的工作,离得远,工作时间还不一致。沈艾上的是长白班,陈鑫荣则是一个星期上六天班,休息时间很少。
转眼进了腊月,年越来越近了。
临近新年,厂里照旧放了假,沈艾买了火车票打算回老家。
虽然被父母伤透了心,但过年是万家团圆的日子,纵然沈艾心情沉重,也不能不回去。
其实之前陈鑫荣就聊过这个话题,遮遮掩掩邀请她留下来,在县城过年。
两人还不熟稔,沈艾怎么可能答应?自是委婉回绝了,根本没有改变自己的计划。
陈鑫荣只能作罢,抽空过来看了她一趟,又说没有买什么礼物,要给她几百块钱,让她买些烟酒带给父母。
沈艾自然没有接,说了几句话回绝了。
两人也没有别的安排,一起在外面的小店吃了饭,之后就在沈艾的宿舍拉着手聊天。
这次牵手,沈艾依旧羞红了脸,陈鑫荣的态度却自然了很多。
等到陈鑫荣要回去的时候,沈艾将他送出厂区,很平静道了别,根本没有体会到热恋情侣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境界。
这时候的沈艾,还没有爱上陈鑫荣,但心底对他不讨厌,甚至还有几分好感。
夜深人静时,甚至会想,如果跟这样的男子结婚,应该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不是世人眼里的金龟婿,自己也不是很优秀的,但不是优秀的人,难道就不配谈婚论嫁吗?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活法,一千对夫妻有一千种看对眼、愿意携手走下去的理由。只要自己情愿,就足够了。
等到沈艾要出发时,陈鑫荣正好加班,只能嘱咐沈艾自己小心。
沈艾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一次,她没有再回乡村,而是直接在城里下车,再转公交。
算起来,城里的房子早就买了,这个新家,沈艾却是头一回见。
自然是不认识路的,自然是没人来接的,沈艾自己查了路线,自己摸索着找到了某小区门口。
之后,总算见到了来迎接的肖云。
一年没见,肖云头发似乎又白了很多。
一年来,沈艾没回过家,只跟家人打电话联系。
没见着面时,沈艾想到父母重男轻女,想到自己遭受的待遇,每每想起,就觉得心被针扎一般,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如今见了面,看着母亲不再年轻的头发、满是风霜的脸,沈艾又觉得心酸。
大约是因为年纪大了,肖云脾气竟然变了一些,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有了怨气怒火,就泼洒到沈艾身上的中年妇女,也没有如电话里那般跟沈艾吵架。
相反,她还冲沈艾笑了一下,打量着沈艾道:“哎呀,你似乎瘦了,漂亮了。”
沈艾抿着唇道:“是瘦了一点儿。”
沈艾并没有刻意减肥,但这一年不再倒班,作息时间规律了,在外面吃得少了,偶尔还会跳跳绳,锻炼一下。
之前她有一百三四十斤,现在变成了一百二,看上去是比以前苗条了。
肖云接过沈艾手中的行李箱,笑着道:“咱们回家吧。”
沈艾道:“我来提吧。”
肖云却摇头,根本不肯放下行李箱,坚持道:“我提吧。”
她提着笨重的行李箱在前面引路,沈艾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
说是新房子,其实买在一个八十年代的老小区里面,房子在四楼。
进了家门,沈艾四处打量,说老实话,房子不怎样样,但装修还算新,家电什么的也都有,能满足基本的生活。
这房子地理位置还算不错,还省了装修的钱,目前住一下还行,估计等沈耀宗毕业了,想要出手的时候会掉价。
这样的房子,若是拿来当沈耀宗的婚房,似乎不太合适。
但有什么办法呢?以沈家的经济条件,只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就这样的房子,父母供起来都脱了一层皮。
有什么能力,办什么事儿,没什么可抱怨的。
见沈艾东张西望,肖云撇撇嘴道:“房子很破,没什么好看的。”
沈艾听了很想翻白眼,回一句“你觉得破,为什么要买”。
其实,肖云的生活态度,沈艾一直琢磨不透。
远的不论,就说眼前,她明明不怎么喜欢现在这套房,当初却拼了命要买,根本不愿再看看其他的房子。
买了就好生住着呗,她偏不,一面住着,一面抱怨,负能量满满。
两人聊了几句,沈艾问道:“耀宗、爸爸去哪儿了?”
肖云道:“学校放了假,耀宗找同学玩去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很乖的,一直都很认真学习,只有今天才出去玩。”
沈艾没说话,心里却不信。
从小到大,沈耀宗就是个贪玩的。
没上学时,他天天跟着一大帮子小伙伴在湾子里撒野。无论是年纪比他大的,还是比他小的,只要有热闹,他都会往跟前凑。
上了小学后,除了上学,他还是日日在外面瞎逛瞎玩,不到晚上不回家。
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一进城就改呢?也就是肖云,看儿子是宝,觉得他样样好,想方设法为他遮掩,将他塑造成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模样。
现在是无所谓,沈耀宗迟早会长大,会面临高考,那时候,她就算再遮掩,又有什么用?
这时,只听得肖云继续道:“至于你爸爸,还在外面扫大街呢。也不知怎么的,城里没素质的人也很多,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将扫得干干净净的街道弄得乱七八糟。最近要过年,添了不少巡视的人。我跟你爸爸没办法,就算大冷的天冻得手咧了口,也得在街上打扫清理。要是被人挑出刺儿,就要开罚单扣工资的。”
她愁眉苦脸说完这通话,就伸出手来,让沈艾看她手上的裂口。
肖云已经不再年轻,因为长期劳作的缘故,一双手十分粗糙,到处都是裂口和黑印。
沈艾的心一阵抽疼。
之前一直告诫自己,赚了三年的血汗钱都给父母了,归还是不可能归还的,就当打了水漂,就当偿还了父母的养育恩,这笔钱不要去想,不必提起,以后也不要再给父母钱了。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和遗憾。沈艾的软肋,是感受不到亲情,寻找不到爱情,触摸不到友情,总觉得活在世上孤孤单单,无枝可依。
没人真正在意自己,也就加倍需要安全感,需要身旁有钱,让自己觉得哪怕没有亲情、爱情、友情,也是能坚持走下去,能活下去的。
活到这份上,似乎挺悲哀的,但沈艾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当个守财奴,好给自己留几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如今,亲眼看到肖云苍老的模样,沈艾却又万分不忍。
大约每个遭受过父母薄待、背井离乡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吧?父母毕竟是父母,不是陌生人。对着陌生人时,我们可以云淡风轻、无动于衷,但对着血肉相连的父母时,很难不被牵动情绪。
明明是怨恨的,但见了面之后,不由自主会劝解自己,要体谅父母,他们也不容易。
一面郁闷,一面心疼。
一面伤痛,一面心酸。
总感觉,父母跟他们的儿子组成了一个小家,自己融不进,却也放不下。
轻轻叹了一口气,沈艾默默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件红色袄子递给肖云,笑着道:“我逛街的时候看到的,这个颜色,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妈,你试一试呗。”
衣服的质量只能说还可以,价格不贵,只花了五十块钱,是便宜货。
沈艾给自己买的衣服,也只花了一百多块钱。
肖云接过,脸色淡淡的,没有半点喜悦。
沈艾继续叹了一声,接着道:“怕车上不安全,我没有带钱回来,明天我去取两千块钱,给你当过年的家用。”
肖云愣了一下,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儿:“好,听你的。”
因为有三间房,沈艾不必打地铺,当然,主卧、次卧不可能归她,她住了最小的那间。
之前在村子里住的时候,肖云就不爱收拾,家里总是乱七八糟,饭也做得不好吃,炒出来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再不就是火候没控制好,做出来的菜或是夹生,或是带着焦糊味儿。
几十年了,她这些毛病已经根深蒂固,从没改过。
至于沈祖林、沈耀宗,那就是一对活祖宗,指望他们做家务,根本是不可能的。
如今进了城,肖云做饭的手艺长进了没不知道,但这不爱收拾的习惯却是带进了新买的屋子。
尤其最小的这间房,因为长期没人住,落了厚厚一层灰,到处都灰扑扑的。更悲催的是,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
看得出,那些东西都是肖云、沈耀宗从垃圾堆里淘回来的,没一样实用值钱,他们却当成宝珍藏。
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能下脚的地方很小。
沈艾无力吐槽,没法收拾,只能扫了扫地,将床收拾出来。
等到了晚上,沈祖林、沈耀宗陆续回来了。
虽然一年多没见,但两人对沈艾的态度都挺淡薄,随意打了个招呼,就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晚饭,肖云的手艺一如从前,沈艾没什么胃口,沈祖林、沈耀宗却吃得很香,各自添了两碗饭。
到了次日,沈艾找了银行,取了钱交给肖云。
交钱的时候,她心里是很不舍的。但将钱给了肖云之后,她的心态又慢慢平静了。
罢了罢了,到底是父母,看着他们活得艰难,辛辛苦苦卖苦力卖命,拉着沈耀宗这个祖宗往前奔,她怎能无动于衷?
郁闷归郁闷,伤心归伤心,她的心肠,没有那么硬。
不能痛下决心奋起拼搏当女强人,将一家人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能狠下心肠,割舍掉亲情,跟不在乎自己的父母、弟弟断绝来往。
两边的路都走不好,不够果决勇敢,不够狠心决绝,这是她的悲哀。
除夕如约而至,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沈艾却觉得在家里很压抑很不习惯,感受不到亲情和欢乐。
另外三个人倒是挺乐呵,肖云大肆采购,准备了很多鱼、肉,还买了不少熟食、零食,开始准备年夜饭。
肖云一向节省,但过年的时候,还是舍得花钱的,买了不少好东西。
晚上六点多,一切就绪,一家人开始吃饭。
吃完饭,沈艾帮着肖云收拾,沈耀宗则稳稳当当坐着,将电视打开了。
到了八点钟,春节联欢晚会如期而至。
肖云、沈祖林、沈耀宗挺重视这个晚会,每年都要看,可以说,这是他们一年到头最期盼的时刻。
尤其是肖云、沈祖林,虽然没能赚很多钱,但两人一直都很忙碌,一分一厘的钱都是血汗换来的。一年到头,他们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只有这一刻,他们能彻底放松下来,将生活压力抛在脑后。
今年自然不例外,三人都在椅子上坐好,带着笑容观看。
肖云将买好的零食提出来,还准备了近几年过年必吃的柿饼。
三个人边吃边看节目,时不时还点评几句,不亦乐乎。
沈艾却是兴致乏乏,木头一般坐在一旁,心里淡淡的。
此情此景,正应了那一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正感叹之际,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是陈鑫荣打电话来了。
这几天,陈鑫荣经常打电话来。当然,沈艾也主动给他打过,只是次数少一些。
过年大家都有事,每次,两人只聊十几分钟,跟之前比时间变短了很多。
电话粥经常煲,但陈鑫荣在这一刻打过来,意义是不一样的。
沈艾连忙站起来,走到阳台接听。
“马上就要过年了,沈艾,祝你在新的一年工作顺利、事事顺心……”
彼此隔了六百多里,陈鑫荣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带着几分腼腆和温柔。
沈艾静静听着,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一直以来,她都是自卑的,觉得自己干啥啥不行,天生比别人差。甚至忍不住怀疑,这样的自己,能找到喜欢自己的人,能嫁出去吗?
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陷入质疑、困惑中,甚至瞧不上自己。
原来,自己不是什么都没有,原来,自己并不是差到没人要,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惦记着自己,记得在特殊时刻给自己打电话送祝福,给自己关怀和温暖。
不知他是否在一日日的相处中,爱上了自己;不知他是否是因为找不到其他人,才放低要求选择将就;不知这个人,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归依。
所有的这一切疑问,沈艾都不知道答案,在这一刻,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叫陈鑫荣的人,这个普普通通似乎毫不起眼的男子,对自己是有意思的,愿意在自己身上花时间、精力,愿意跟自己恋爱、结婚。
只要自己愿意点头,他也一定是愿意的,不然,他不会继续采取主动。
而他,也开始打动她,走进她的心,让她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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