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节:不睦(2/2)

被落了面子能干净利落地承认自己错误的人少之又少,加上武士这种生物又是以荣誉为尊。就是因为这点在冒险者出身的洛安少女看来有点不可思议的原因,这些之前还一口一个先生地对贤者予以尊崇的人,就开始和他单方面玩起了冷战摆臭脸。

不论自己开口说出来的东西有多不成熟不可靠,都不允许别人反驳。

上流社会教育出身一生顺风顺水习惯了被别人奉承和应诺的人,到头来都免不了会形成这样的性格。那三名之前有辱荣誉逃跑受了轻伤的武士会积极想要表现自然是为了洗刷自身的不名誉,而阿勇这个原本和弥次郎走得很近的队伍中第二年青的武士之所以也会站到他们那一侧,原因却是刚进入紫云时贤者阻止他出手和章州武士起冲突那件事。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哪怕亨利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队伍着想,阿勇却也只看得见他像对付调皮小孩的大人一样抓住自己的手,阻止自己出手的行径——在他看来这大约是一种侮辱。

拉曼人对于和人武士的“格局小”这种点评终究是直指要害的。瞧不见大局只能拘泥于个人层面的小情绪与荣誉等问题,追求表现,对于团队整体没有概念。哪怕是为了集体着想,一旦有他人干涉自己视对方身份便会产生敌意。

贤者终归只是一介异邦人之身,是作为客人存在于这支队伍之中的。在武士们看来如果他们觉得他的意见可以被采用时,那可以作为参考。如果能经常性提出有意义的意见,那他确实有被尊敬的价值。

可直接干涉自己的行为这就有些喧宾夺主了。

“把自己当什么人了?”那天凌晨洛安少女在路过时曾一度听到那几名武士凑在一起小声地说了这样的句子。

这种事情亨利其实都知道。其实即便是相对来说客观的鸣海等人也存在这个毛病,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和足轻闹矛盾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得过于积极想去提意见解决的缘故。这里终归是客场而不是主场,很多事情应当照顾到主人家的尊严和立场,不能表现得他才像是这个队伍的话事人一样。

但事出有别,刚到紫云的时候情况紧急若是他不出手的话阿勇应该已经把刀拔出来了。在处于新京直接管制下,拥有完善法制的城镇,武士也只有在确认自身具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可以拔刀,而对方那时候摆明了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周围又有很多人围观。

一旦拔刀,到时候官府的华族过来过问,怎么着都是他们吃亏。

这一次也是因为计划需要赶快确定执行,他便直接迅速地否定了想要表现的武士们提出的可行度极低的方案,没有给他们留什么情面。

洛安少女看着自己老师的背影,越发觉得作为无所不知的贤者有时或许也并非好事。

知识是没有感性不会波动的,正确的事情就是正确的事情。

可人心不是。

人是善变而又容易混乱的生物,有时候明明是错误的事情却不允许别人去纠正。

明明他提出的意见确凿无疑是正确的,是为了团队着想而制定出来的完善方案,可却有人因为自己不成熟的想法被比下来从而擅自地感觉到被冒犯了。

本来只是事与事之间的辩驳,谁提出的方案更加出色就采用谁的。但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不肯承认自己抖机灵似地抛出来的想法不成熟的武士们,转而开始抱团进行人身攻击,认为不过是一介异邦人一个客人的亨利有些过度干涉队伍的决策。

因为知道这些知识,拥有这些相关的经验,所以人们会仰仗他来解决。

可是在仰仗的同时却又会有其他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进行攻击,或许是因为心里不平衡或许是因为这般那般的小情绪。

那就让这群家伙去闹他们的小情绪吧,不要开口不去解决事情,让他们自生自灭。听起来似乎很畅快,但这种破罐子破摔只要还在一起旅行,就终有一天会变成砸自己脚的行为。

所以为了整体着想他仍旧只能站出来。

若是完全无知,不被任何人指望的存在的话,这种事情也自然不会发生。

背负着很多事情,懂得许多,哪怕并不全能但却近乎全知。许多问题他都有解答,许多事情他也可以解决,可尽管如此,正因如此。

他才是孤独的。

“人们向往天才,但不会亲近天才。”米拉想起过去看过也曾听自己老师说过的话,现在回味起来,这句话却又有几分别样的滋味。

高级武士们对贤者的敌意因为之后没有日常吃得惯的白米饭一事继续加深,即便这其实并不是他的错,这群人却也需要一个对象来把自己各种小情绪和生活中的细小摩擦与不满投射过去。

一群大老爷们,平均年龄都在30岁前后自称高贵武者的贵族。

到头来却因为心理不平衡之类的问题,连自我调节都做不到,而是像十来岁的青少年一样抱团试图玩孤立和攻击。

被小情绪所掌控而看不清大局,自我中心觉得自己的情绪是最重要的。

“真是。”燥热的夏季,看惯了的景色,洛安少女拿起汗巾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糟糕的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