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064章 白川(2/2)

待得许骄落座,葡萄递给她,“夫人,榆木大人的书信。”

许骄接过看了看,而后开始动筷子。

葡萄好奇,“榆木大人说什么了?”

许骄道,“说替朝郡府寻了侍卫,叫白川,你见过吗?”

葡萄摇头。

许骄道,“那在柳城就能见到了。”

……

从绿洲出来,继续穿过荒漠。

许骄觉得就像红绿灯似的,遇到一处风沙就是红灯,一路晴天就是绿灯。红灯停,绿灯行,反正一路都是红灯,所以走得极慢。

好容易到鹤城都是十月中旬的事情了。

在鹤城,许骄又远远看了胡广文很久。这一趟回去,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走吧,葡萄。”许骄吩咐。

裹着裹巾,葡萄又重新开启话痨模式,“夫人,我们腊月中旬就能到朝郡了。”

“嗯。”她应声。

“实在太好了,南顺的饭菜我实在吃不习惯,等回去了,我要去胡婶家中连吃三天,每顿吃三大碗。”

“嗯。”

“夫人……”忽然,风将葡萄裹在脸上的裹巾吹走了,葡萄吞了一口沙。

许骄头疼。

然后葡萄为了拿备用的裹巾,摔下了骆驼。

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

***

宋卿源原本以为二月才能回庆州,但眼下才十一月中,这一路其实顺利,也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从十一月中到四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空余。

宋卿源忽然道,“不去庆州了,去慈州。”

身后的暗卫都诧异,慈州是码头,陛下要离开南顺?

正好有时日,他想亲自去滨江八城看看。

这一趟去西关,感触颇深,真正去过,才知晓实际的情况,滨江八城历经两百余年才重新回到南顺手中,他可以趁眼下的空档。

朝中有沈凌和楼明亮在,还有宋昭在京中替他看着,早前的变故之后,宋昭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洗心革面,让他在京中多呆呆也好。

“让人送信回京中,我们去滨江八城。”宋卿源嘱咐。

身后侍卫拱手。

……

抵达慈州是腊月初。

慈州码头有直接的商船可以去滨江八城,但水路慢,时间长,江上的风险会比陆路更大。

另一条路,是从慈州坐船去苍月朔城,而后从朔城走陆路去长风滨城,再借道滨城去东陵的滨江八城,这一路虽然途径的地方多,但是比水陆要快上十日。

“去朔城。”宋卿源吩咐。

“主上,不引人注目,走商船为好。”暗卫提议。

宋卿源点头。

慈州码头,宋卿源凭栏,江面波澜壮阔,船舶林立,码头繁忙,数不清的货船和商船依次停靠,有序离岸……

宋卿源目光落在近处的商船上,忽得,眉头微微拢了拢,又看到了早前那个很像许骄的人……

宋卿源意外。

又想起在客栈时,她身边的侍从说起回朝郡。

她是苍月人,那出现在慈州码头也不奇怪。

她也是去朔城的,只是看模样,商船已经要启航了。

“主上。”暗卫折回,“就眼前这条商船马上要走,而后排的都是货船,再等商船要到黄昏后,或是打声招呼,单独找搜船走?”

宋卿源微怔,看了看早前的声音,低声道,“就这条走。“

侍卫照做。

……

三日的商船,许骄几乎都在船舱内,没有外出过。

其实船上的时间,比在骆驼上的时间好打发的多。南顺的人大多自小同水性,也不会晕船。而且没有风沙在,她可以在船舱内看这一路寻到的孤本。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

等商船在朔城靠岸的时候,许骄才忽然意识到,到苍月了……

“终于回苍月了。”葡萄满血复活。

葡萄晕船,吐了三日,忽然沾地了,别提多开心。

“大人,眼下出发,入夜就能到柳城了。”等回苍月,葡萄的称呼都从夫人换回了大人。

她原本就有官职在,旁人也都唤她大人。

起初她还有不习惯。

过往唤她的多是相爷,旁人唤她大人,她时常反应不过来……

从二月到六月,整整五个月过去,许骄仿佛才习惯了些,但中途停顿这几月,又让她有些恍惚。

“走吧。”她轻声。

抵达朔城,随行的暗卫便悉数撤去,只剩了葡萄和早前府中的几个侍卫在。这一路原本就安稳,不需要这么多人。

宋卿源远远见她上了马车。

身后暗卫上前,“主上,马车备好了。”

宋卿源颔首,目光又看了方才那辆马车一眼,对方要去的是朝郡,他要去滨城,应当再也不会遇到了……

“走吧。”宋卿源开口。

身后的商船管事却高声唤道,“快去看看方才的夫人离开了吗?她有东西落下了。”

这些商船上的管事都是人精。

能在上等客舱的客人,管事都会额外殷勤。

当即有伙计飞快往船下撵去,但貌似马车已经驶走,撵不上了。

管事远远看了看,又朝身边另两个伙计,“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怕人家找,先放码头暂存吧,要是需要,会让侍卫来寻的。”

管事转身。

一个伙计好奇问道,“什么东西啊?”

另一人道,“半罐没有吃完的蜜枣。”

宋卿源脚步猛然滞住。

蜜枣……

他想起许骄有一次吃蜜枣噎住,脸涨得通红,他没留意,她使劲儿攥他的衣袖他才发现,他赶紧给她拍背,她好容易将整颗蜜枣咽了下去,眼泪都憋了出来,不吃了,不吃了,以后再也不吃了……但分明,他后来去鹿鸣巷的时候,见案几上还放着吃了一般的蜜枣罐子。

许骄念旧,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吃,噎住过,还是喜欢,就还是要要吃……

宋卿源眸间止不住轻颤。

身后的伙计继续道,“这也不贵重啊,就半罐蜜枣……还有什么?”

另一人道,“一本书……”

“什么书啊?”

那人低头,“……历山游记?”

宋卿源忽然转身,从他手中拿起那本《历山游记》,一双手都在颤抖。

—— “我想看历山游记。”

—— “不是看过了吗?“

—— “不一样,这是后来删减版本的,完全变成了游记,但百余年前的版本,其实是一本少年游记,有少年气,有推测说,是写给心上人的,我想看看写给心上的游记是什么模样的,据说写得很好!“

宋卿源翻开其中几页,目光便凝住,上面的批注还在。

也是许骄的字迹!

—— 心中的少年,永远是少年。

宋卿源双目通红。

想起那双鹿皮手套下的百姓肌肤。

想起她喜欢吃红油猪耳,喜欢吃的就一直吃,吃到不喜欢为止。

想起柳秦云反复同他说起,见鬼了,见到许爷了。

想起他不止一次遇到她。

也想起在绿洲时,骆驼起身,他朝她看去的时候,她亦朝他看来……

是许骄!

是许骄!!

她一路都在……

他同她前后去了西关,又前后从西关折回来了朔城……总在不期而遇,然后擦肩而过……

阿骄!

宋卿源眼眶通红,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喉间哽咽。

“不去滨城了,去朝郡。”宋卿源沉声。

暗卫提醒,“主上,这是在苍月……“

宋卿源再开口,“去朝郡!”

……

马车上,宋卿源脑海中响起的都是宋昭之前的泣不成声。

—— “那时许骄拦着寝殿,谁都不让进,太医院的太医想进,都被许骄挡了回来,说你想歇息……我当时还同许骄置气,她也提醒过我离京,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她不想太医诊治你,说她不安好心,还拔剑相向,但凡那个时候她让开了,可能宋云澜就知晓四哥你不在寝殿了……”

—— “宋云澜抓了许骄,把她绑在驿馆,威逼利诱,让她说出四哥下落,最后问不出,陶和建扇了许骄耳光,灌了许骄很多药,灌到她意识模糊,也一直在说她不知道四哥下落……最后宋云澜知晓她让大监带了四哥离开,她留在宫中拖延时间的时候,宋云澜恼羞成怒将驿馆烧了……”

他的每一句,都如同刀尖割在心头上。

还有宋云澜最后扭曲的笑意,“怪不得你喜欢许骄……真好用……你不知道,她唤着你名字的时候,让人舒坦到了极致!”

——“我是许骄,骄傲的骄~“

宋卿源仰首靠在马车上,双目痛苦似陷入深渊冰窖中。

她还活着,但她不想见他……

她去西关是看岑夫人的。

宋卿源攥紧双手,是他没有护好她……

***

许骄这一趟是私下去的西戎,所以不会在驿馆落脚。

客栈中,葡萄一面给她夹菜,一面道,“大人,马上年关了,你多吃些,就要朝郡了,殿下也差不多从长风回朝郡了,要是看到大人瘦了,能收拾我……“

一瞬间,许骄想起了填鸭。

正好有客栈的小二入内搬运屏风,屏风都是放置许久的东西,一搬动就有浮灰,许骄接连咳嗽了几声。

葡萄叹道,“回头要让大夫看看了。“

许骄摇头,“正月里落下的病根,早前大夫就看过了,过两年便好了。”

葡萄叹道,“大人,别想南顺的事了……”

葡萄听到正月里落下的病根几个字,怕她难过。

许骄淡声,“我没想了。”

……

有暗卫上前附耳,宋卿源才起身。

许骄和葡萄的说话声慢慢隐在远处,宋卿源心里其实约莫有数,许骄在苍月,是因为柏靳。

正月出事,是柏靳的人救了许骄。

—— “我对许相印象很深刻,许相很特别。”

—— “陛下这么用许骄,不怕将人累垮吗?“

柏靳在南顺京中留了人……

宋卿源到了拐角处的房间中,暗卫上前,“主上,抓住个人。”

暗卫将腰牌递上,宋卿源接过,正面写着“朝郡府”,“背面写着白川”……

宋卿源不知道是谁。

***

许骄和葡萄又等了许久,一直没见人来。

葡萄奇怪,“怎么还没见到白川,不是说在柳城等吗?”

许骄叹道,“看来是个没谱的。”

葡萄托腮,“榆木大人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暗卫了,旁人不能比……”

许骄没出声。

葡萄又叹道,“大人,真不让暗卫跟着?其实宫中的暗卫,比其他侍卫厉害多了……”

葡萄还是觉得不妥。

许骄低声,“我不喜欢暗卫。“

即便眼下在苍月,她也不喜欢在柏靳的暗卫眼皮子下被盯着。

“我先回屋中歇下了,明日再说吧。”许骄起身出屋,临到转角处,险些同身前的身影撞上。

许骄歉意,宋卿源却整个人僵住,没想到会这样的场合同她再见。

她抬眸看他的时候,他心跳似是倏然漏了一拍。

惯来的冷静,克制,强行掩了眸间此时应有的温润和氤氲。

阿骄……

时隔这么久,他再见她,心底五味杂陈。

许骄微楞,觉得他的眼睛,像极了宋卿源……

许骄有些怔,有些舍不得移目。

但片刻,又回过神来。

见他没说话,许骄拾起地上方才掉落的腰牌——朝郡府,白川?

许骄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看着她是这幅表情了。

许骄问道,“你是白川?”

宋卿源愣住,一时没有出声。

她永远不会知晓,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恍若隔世……

许骄微微蹙眉看他,这枚分明是白川的腰牌,但他没有应声。

许骄忽然会意,“你……是哑巴?”

她让榆木找个安静些的侍卫,榆木干脆找了一个不会说话的?

许骄有些惊讶榆木的想象力!

宋卿源却全然没有听她说的,光是她的声音,已经让他心底若冰山倒塌……

许骄试着问,“那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要是能,你就点头。”

许骄印象中,好些不会说话的人,都是因为听不见。

宋卿源此时才回神,他带着人.皮面.具,她认不出他。

宋卿源看着她,喉间哽咽着,温和点头。

许骄心中微舒,还好,能听见她说话,那还不差……

许骄又问,“是榆木让你来的吗?”

他继续点头。

许骄更确认了,最后问,“那你是暗卫吗?“

他顿了顿,摇头。

许骄明显眸间一舒,“那挺好。“

许骄又看了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眼睛真的像抱抱龙的缘故,她总觉得他看她的时候目光里藏了温柔……

许骄避开目光,“我回房间了,明日见。”

她推门而入。

宋卿源觉得心底一空。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相爷很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