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多少浮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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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已逍遥物外,人却道、别有思量。

回到京城,已有十天。

独坐在自己的书房中,看窗外高天流云,风吹过,竹叶轻响,只觉这一刻是一年来少有的安闲。

不由想起十天前,南书房内的情景。

估计是朝殿未散,所以当时南书房内只得我一人。

南书房内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时已近中秋,我桌上的水晶瓶中,居然仍是两枝清新如夏初的白莲。

这当儿,从哪儿寻来的呢?

有风吹进来,似有一股极淡极清的香。

飘渺得如同晨曦将露,有微风拂过长林间第一片叶子的轻颤。

正自支着下巴凝望出神,突然肩头被人大力一拍,直拍得我直吸冷气。

回头看,一人长身玉立,正朝我挤眉弄眼、满脸笑意,哈,不是慕容敏又是谁?

我站起来,作诚惶诚恐状,朝他恭谨施礼,道:“简非见过宁王爷。”

话未完,已忍不住笑起来,上前一推他的前肩:“阿敏阿敏,说实话,有没有想我?”

他本笑嘻嘻没个正形,这会儿却眉头一皱,抓了我的手臂一捏,又将我的袖子一捋,说:“怎么瘦了这么多?看看看,一掐就断,”又抬了我的下巴,继续大惊小怪,“看,这原本就尖尖的下巴这会儿更尖了。这脸,都没有巴掌大,还有这肩,这身子,怎么越来越单薄了?……”

说罢,伸手将我一抱:“哎呀,这份量轻得像团云……”

他抱着我摇摇摇,环着我的一双手臂越来越紧。

我被晃得头昏,不由叫道:“阿敏,你小子别啰嗦了。快快把我放下来!”

他大约是被这声大叫吓了一跳,赶紧把我向下一扔,要不是他自己眼疾手快,我准摔个瓷实。

我抵了书桌顺气,责怪:“好啊,阿敏,我才回来,你就想摔我个跟头,是不?”

他居然十分罕见地红了脸。

我指着他不由哈哈大笑。

他也笑起来,却又皱眉问:“刚才在朝殿上看到宋言之,我估计你也回来了。趁着他们议事,到这儿看看。说真的,简非,这次出去也算是去散心吧,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说:“最近的十天里,事情太多,时间太少,还要日夜赶路。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说来全怪你那皇兄,……”

“是吗?”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阿敏快速朝我一眨眼,转身对阿玉恭敬施礼,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抬头对上阿玉。

他本向这边走来,看见我,脚步一顿:“你……”

我躬身作答:“臣简非不敢有违皇命,风雨兼程,终于如期赶回。”

阿玉看着我,很久没有说话,墨黑的眼里情绪难辨。

“回去息着吧,这几天,就别来了。”他慢慢开口,声音沉寂,温和。

休息。

这十天,除了简宁外,我这院落里,一个访客也无。

记得简宁在我初回来的夜里来看我,烛光下,他坐在床头。

“非儿,”他凝视着我,“前些天听明于远说,才知道你差点儿摔下悬崖……”

我一听,笑起来:“爹爹,非儿这不是没事了吗?你不知道最好啊,省得操心。”

我从他身侧抱住他,这一抱,却有些吃惊:“爹爹你越来越瘦了,国事,你别太操劳……”

贴着他温暖的背,我心中没由来地一阵酸涩。

他真的瘦了很多。清清凉凉的薄荷气息传来,是这样的令我心安又难过。

我一定也是让他消瘦的原因之一吧?

他抚着我的手臂:“非儿,你怎么还似个孩子?这次回来后……”

我笑着接口:“爹爹放心,没事的。”

他轻叹一声,欲言又止,最后微笑着对我说:“看你这又瘦又累的,早些歇息吧。”

呵呵,没事。

明于远,宋言之,阿敏他们,这些天居然一个也不见,真的没事?

周围是这样安静,静得能听见风拂琴弦的微响。

琴,有多久没碰它了?

想起明于远教我弹琴的那天,那居然是我惟一一次听他完整地弹奏。

其琴音清逸玄远,当真令人怀想。

焚香,仍是混了薄荷与松子的香。

我自琴前坐下。

凝神静气间,弹一首我十分喜欢的曲子。

寒山。烟岚。松风如涛。樵唱。

深谷。溪琴。花树自春。渔答。

余音袅袅,随涧溪流转。月出其上。千山苍然。

我慢慢停了手,睁开眼。

吓一跳。

阿玉正端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专注。

许多,他低语:“简非,想不到你的琴也弹得如此清妙。……这曲是什么名?”

我微笑作答。

“《渔樵问答》?渔樵问答……”他目光静静地转过,看向窗外,仍是那低低的清冷的声音,“听这琴音,真叫人兴起无限感慨。是非得失,尽付一夕渔樵闲话;古今兴废,只剩山高月小,江流汤汤。好曲子。”

我看着他的侧影,说不出话来,想不到他对这曲子的感悟力如此之深。

事实上,我之所以喜欢它,也正是因为这曲子中所含的人世沧桑之慨、古今兴替之叹,它在淡逸清远之中,别有苍凉寂寥怀抱。

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回来看我,微微一笑:“怎么了,简非?”

我说:“不是知音者,难教爱此声。阿玉,为了你刚才的话,我请你喝茶。”

“不是知音者,难教爱此声……”他低低重复,清峻沉静的面容,神情越来越柔和,嘴角的微笑越来越深,目光越来越清亮,如同融了一天的星辰。

我笑着接口:“是啊,阿玉,事实上我想,听得懂它的不会太多,喜欢它的人更不会多吧。嗯嗯,哪天请明于远听听,他要是听不出,看我怎么惩罚他。”

他目光一顿,微笑道:“简非,你的茶呢?”

啊,茶。

他极有耐心地坐等,坐姿笔直,意态闲静,并不说话,只看着我动手。

茶,他轻轻端起,并不急于品尝,只是看着杯内芽叶浮沉;茶烟蒸腾间,他微微闭了闭眼,略微加深了呼吸;最后微抿一口,动作优雅到极致。

我问:“如何?”

“确是神品,可遇不可求……”他静静地凝视着我,深黑沉静的双眼,突然变得浓烈。

浓得仿佛刚才不是喝的茶,而是饮了世上最烈的酒。

我笑起来:“那是当然,简非出品,质量保证。这茶很少,得留些请明于远和我大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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