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草动(2/2)

我不自量力的,将若笑那副越来越沉重的担子挪到自己肩上,现在却无力承受。

连翻被刺之后又得知这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与若笑那越来越真切的可怕预言相对照,那种明知未来可能变得更糟,但至于究竟能变得多么糟糕又还不能确定的感觉,几乎让我心力交瘁,无比恐惧,不能自已。差一点就将自己的害怕与无助公示于众,现在想想,我还真是有够没用。

刚才的几人,都明了王大将军支持祉渊所代表的意义,却都抱有一丝近似幻想的希望,隐藏自己的忧虑、焦躁,巨细无遗的推算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可那压倒性的力量,真是我们这一盘散砂能抗衡,能重新建立起平衡的吗?

老天爷,你真是太看得起我,天下大乱,这么重大的责任,哪里是我所能担当得起的呢?就单只我身边的几个人,我都不知能不能护得他们周全。

靠近房门处的几盏灯,油尽灯枯,火光挣扎着跳了又跳,终于一一湮灭于黑暗之中。只余桌案上的孤灯一盏,室内一下阴暗了许多,而那种人如荒草的感觉又回来了,孤家寡人的感觉,独自着面对所有的一切。

黑暗静寂中,我本应倦怠难清的感官却特别的敏锐,不经意间,耳中已然捕捉到平时绝难察觉的,夹杂在夜风中极轻微细小的脚步声。那脚步不快不慢,平平稳稳的走近,在我期待却又害怕的矛盾感觉中,停在房门前不再移动。

缓缓坐起,屏息而待,门外除掉风吹枯枝的声音外,再无所示。

就在我以为刚才的脚步声是我的错觉之时,听到外间房门被轻轻的打开,掩好,随即,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身影,带着一身冷历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旁的暗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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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淡的光线斜斜照过去,只能让我看清他衣物的下摆,他所穿着的靴袍,正是府内高级侍卫的样式。

深吸口气,心里有些悲哀,却也松了口气。懒洋洋的依着床柱,半眯着眼,看着站在那里静默不语的阿澈。

在厄运和坏消息来临之前,往往都是我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在等待最终结局来临之前,总会在心中翻来覆去的推想着各种假设,那种希望和绝望交织层叠的的感觉,真会令人觉得是种煎熬。

可事到临头,我却反而会冷静得多,心中竟然有着隐隐的期待。退无可退之时,便无须再退。最不希望,最为害怕的事情已经来临,我也只能坚强地去独自面对。

脸上挂了一个轻浅的笑:“怎么又回来了?今晚要在我这里睡?”

阿澈并不回答,缓缓上前,眼神锐利,脸上尽显刚毅的线条。

我笑容不变,只微微挑了挑眉。

阿澈的声音低沉压抑:“为什么要让我去找关浩笙?”

看着阿澈那张冷若冰霜,又暗藏愤怒的脸。恍惚着,想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阿澈对我总是别扭却又暗自在意。但无意间流露的笑容,却纯净而又带着满满的信任。

“同他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你了吧?他似乎很想见你,也许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此事不再予以追究?”

阿澈声音冷硬:“关浩笙向来不肯吃亏。”

似乎回不去了呢。阿澈在我心中是个极特殊的存在,我最不想伤害到的人就是他,但眼下情形,怕是伤他最重的就是我了吧?

“那就看你怎么与他交涉了。在人心之中,每件事都有个衡量,只要砝码足够,让他心中那杆天平向我们希望的方向倾斜,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阿澈又走近了些,案上的灯光被他挡住,高挺的身形化为一片暗影笼罩着我:“你觉得他最想要的会是什么?”

那声音明明出自平时再熟悉不过的嗓子,语气中却有着奇异的陌生,耳内只听得字句轻飘,心情已被压得沉到谷底。

“我又没与他打过交道,不知他脾性如何,又怎去猜度?你去试探看看不就知道?”

眼光下移,见到阿澈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声音微带暗哑:“苏岗轩,你何不把我捆起,打上缎带送上门去?”

心猛的一紧,笑容一下就僵到脸上,小半是做作,倒有一大半是真正心情。这种情形,我虽早有预料,可实际面对,总还是会有些难受。

抬头看他,忿忿然地:“还用我送你过去?你自己白天做了什么?你难道还天真得以为那个侍卫认不出你那独门武功?与其让人使手段拆穿,大家一起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行上门,总还有些脸面在。”

“你!你明知道……你……”

阿澈似乎有些咬牙切齿,连着几个你字,却卡在那里说不下去。

看着他,一种淡淡的哀悲从心里慢慢泛了起来。知道归知道,可理智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给自己的感觉找个理由。

既然想做,也就不必拖拖拉拉。

我把眼睛垂下,淡淡的说:“怎么?你们不是和解了?不是你自己说他还是个过得去的朋友吗?”

阿澈再忍不住,一把住抓我胸襟将我拎起:“苏岚轩,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终于听到他这句话,原来,心里也不是很痛嘛。

我也不挣扎,就这么吊在他手上冷冷的开口:“我觉得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快点解决目前所面临的危机。关浩笙已然起疑,原本倒还没确认,可今天你自己就露出尾巴绑上绳子,并将绳头双手送上。

我不会武功,祉涵不知你与关浩笙的纠葛,你觉得处理这事我们俩人谁适合?要是惹得关大王爷发狠,把你的事说给祉渊听,他们一个地头蛇再加上一条过江龙,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出现?你就这么想把我们大家的脑袋送给祉渊当踏脚石吗?”

我越说,阿澈攥着我衣领的手上就越用力。

颈间微痛,呼吸渐紧,眼中水气朦胧,虽离得近了,倒更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从齿缝中又逼出个:“你!”字来。

不等他缓过气,我喘息着讽刺他:“我怎么了?你是不想担这个责任?还是觉得看错我?我原本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你想象中的苏岚轩,不过是你心中自己制造出的幻影。留着你那些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怎么没看清楚你的老套说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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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再说,可氧气的短缺,让我话语越来越有气无力,说到这里已是勉强,哪里还再说得下去?

总算阿澈还没想要我的命,及时收手后退,留我在原地咳了起来。

也许是看在差点伤了我的情况下,阿澈再开口声音倒平静了些:“我的责任,我自会承担。我会去见他,你想要什么结果?作为交换条件,我又可以答应到什么程度?”

以手抚胸,轻轻开口:“只要他放过李小子,并早早回他的北霆,不再插手西舜争位之事就行。至于他想要的报酬……”

垂下眼帘,又慢慢接道:“我们的人力、物力、财力你也知道个大概,你自己斟酌即可。”

“人力?”阿澈的声音轻挑,暗含说不出的讥讽意味。

狠狠心,可话再说不出口,只能轻轻点头。

室内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