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交易(2/2)

“请你帮我把这个信封带给周淼好吗?”

“信封里装的是?”

“教育学院的历年考题。”

“你确定不用亲自给她?”

“她是不会拿的。”

“那我给你带过去她也不会收啊。”

“你就说这信封是在邮局里碰巧看到的,就顺手拿回去了。至于是谁寄的你装作不知道就好。行不?”张司源双手合十,完成了一个祈求的动作。

“哎,邮局寄的不是应该有邮戳么?你这个套路啊……”

“千万别说是我送的,她使起小性子来就不管不顾,我就希望她能考上。”

“所以你还是打算和她憋着劲,让失恋的人独自走上考场?你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能学进去多少东西,到了考场又能发挥出多少水平?”

张司源从没见过如此犀利的邹倩倩,他低着头半天憋不出一句,“我……”

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如爬山虎般爬上了邹倩倩的面容,可她还是接过了张司源手里的信封。

“谢谢你。”

“只要是对周淼有好处,我就帮。”

“别说是我送的,帮我保密。”

“你们呀……哎。当初她匿名送小牛玩偶给你,现在你又神神秘秘地送试卷给她。你们当中怎么就没个人能活得明白些呢?”

尽管挨了怼,可张司源心服口服。如果他有邹倩倩这份直爽与豁达,或许就不至于落得眼前这般下场。两人就此分开,背道而驰。可还没走上两三步,邹倩倩又扭头喊住了小张。

“张司源。”

“嗯?”

“感情可以负气,但切莫潦草,你要不再想想?”

他朝几米外的那个“剪影”点了点头,这算是一种客气的举止而非同意的表达。

他把自己乔装打扮成一位“乐善好施”的前男友,可他的姿态始终是居高临下的。他的这些所作所为或许只是为了抚平心中的愧意。至于周淼真正想要的,以他的脾性,绝不会大大方方地给出去。看见对面的男生这副模样,邹倩倩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脸的丧气。

男孩把手插进口袋,望了眼天边。那里的晚霞犹如火烧云一般耀眼,那场景就和他俩初次牵手时一样。离云彩不远的西边,是弯弯一抹新月,现在是傍晚五点。世间百态多是如此,正如同白天与黑夜之间并没划分出明确的界限。

周淼从信封里掏出了那份试卷手册。自己要考成人教育学院的事情,除了张司源和舍友,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份复习资料封面上的笔迹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会是小张送的吗?想到这里,她把抽出的试卷又原封不动地给塞了回去,连同信封一起丢到了一边。

有些东西在你急需使用的时候,任凭怎么翻箱倒柜就是无迹可寻。可只要过了着急的节骨眼,它又会莫名其妙或是不合时宜地现身。

这晚,张司源被叫去了辅导员的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机器猫——第37册。孔丽生说陶流老师在换宿舍的时候,一不留神就翻出了这本书。一不留神,呵呵。老师的一个不留神让张司源想起了伤心事,而他当初一个不留神,弄丢了一个重要的人。

印象里,这册书在被没收时还是崭新的,一点皱褶都没有。可现如今这书本不仅右下角起了卷,还略微有些泛黄,或许是先前看书的人没有爱惜吧。

第37册失而复得,这套《机器猫》算是齐全了,可是送书的那个人已不在身边……

走回宿舍的路上,那本书被张司源牢牢地攥着。封面印有3个人物:哆啦A梦、大雄还有静香——那个让大雄魂牵梦绕的女孩。恍惚之间就想起了邹倩倩的告诫——感情可负气但切莫潦草。真的非要这么执拗吗?真的非要为了面子赌上未来的幸福吗?更何况,即便是分手,他也欠她一个坦诚布公的交代;即便是要离开,也应该当面把话给说清楚。就这样突然有了勇气,就这样瞬间做了决定,就这样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朝着周淼的宿舍走去。

距离周淼的宿舍还有几十米,张司源掏出了手机,信息文字都已经编辑好了,却听见前方宿舍楼前传来一声声爱的表白。那声音仿佛是在喊:“周淼,我爱你!我爱你,周淼!”那分明是一个男生的声音,热情、奔放。围观的同学一阵阵“喔喔”的叫好起哄声,仿佛女主角已经答应了男方的请求。

他,似乎又迟了一步,就这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要么继续清高下去,装作事不关己。要么赶过去大闹一场,管它结果如何?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去,一定得去!想到这里,张司源居然小跑了起来。耳边又时不时传来一波波起哄声,于是他的步子更急了。

到达现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好不容易勉强挤过去,却瞧见了正中央相拥而立的情侣。女孩把脸深深地埋在了男孩的怀里,似乎那里可以孵化出春天的生命。

也不知是嫉妒心的挑唆还是本能的使然,小张这个原本在画面外的人物,竟冒然地闯入了镜头的中央。他推了那同学一把将相拥的情侣分开,这一举动又成功地将自己定格在了焦点的位置。

“你干什么?”先是当事男子怒斥了一声。

“啊,你什么人呀你?”紧接着是女子诧异地尖叫。

奇怪,这分明不是周淼的声音。再定睛一看,天哪,怎么会……幸好不是……

其实女生宿舍楼下的主角名叫“邹瑶”,因为喊话男生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所以被张司源误听成了周淼。或许小张的心里只有“周淼”,其他的名字仅仅就是个谐音而已。

“哎?那人不是老张吗?他怎么在这儿?”

“是啊,他和那对情侣怎么了?难不成是三角恋?”

“听说老张失恋了几个月,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显然张司源的同班同学也混迹在这围观的人群里。此刻,他不仅成了画面里的焦点,还被撂在了聚光灯下。他原本就为这样的角色而生的。这些年在公众的舞台上,他分明是气定神闲、熠熠生辉的。可是眼下,他慌张了,胆怯了,不知所措了。他已不是他了。

周围的人群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语地盖过了周围呼呼的风声。明明只穿了一件单衣,可小张的额头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情侣双方“不怀好意”的打量更是逼得他结巴了起来:

“我……我不是……不不……”

“不什么呀不?”

“不……不好意思。”说话间,张司源想到了小学作文里常用的一个句子,“如果地下有一道裂缝,他真恨不得一头钻进去。”可眼下,他的视线随着模糊的光影而摇曳,晃荡出了“嘲弄”的声响。

想到周淼这会儿说不定正在楼上观摩着现场的闹剧,看着他又一次丢人现眼,他便不敢再想下去。于是,张司源迅速完成了人生里最为难堪的一个转身,落荒而逃。他小丑般地离场,不似大张旗鼓地登堂。

有些事情真实发生时往往和人们对其的预想大相径庭,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必须得面对现实,承受一切未曾预料的糟糕结局。

他张司源在学校里即便不算赫赫有名,却也是能让人多看一眼的人物。大闹一场,没有成功,没有成仁,而是成为谈资,沦为笑柄。于是偶像包袱开始作祟,患得患失袭上心头;于是关于复合的念想又被搁在了一边;于是手中的那册书被捏得变了形,同样被压扁变形的,还有那颗凉冰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