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2）
时间：1999年12月地点：南市区人民法院三号审判庭
童贺不听任何劝，坚持要去听审，吴伟夫妇也奈何不了她，只能对陈雪瑶保证，结束后一定把她安全送回家。
距离事情发生后他们俩还是第一次见面，时隔几个月，物是人非，他们无法说话，只能通过眼神来传递各自的心语。
李子烨瘦了许多，眼圈乌青，头发乱蓬蓬的堆在一起，身上还穿着被带走时的T恤衫，当他的目光投向童贺时，俩人都止不住泪光莹莹，对视彼此时掺杂着很多复杂的东西，懊悔，自责，难舍……
最终宣判：被告李子烨犯故意伤害罪，鉴于其认罪态度好，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当日执行。
李子烨被带上警车时，童贺狂奔过去想摸摸他的手，可惜几名狱警把他们强硬地隔离开来。
车子呼啸而去，童贺只能含泪送别，此时就连娟姐也被这一幕感动得潸然泪下。
回到家，童贺没踏出过家门半步，一直到李子烨爸爸打来电话。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过几天可以探监，你愿不愿去看看他。虽然小子嘴里不说，我知道他很想你去。”
“去，我一定去”童贺立即答应，她也有好多好多话要对李子烨说，直觉告诉自己，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当晚童贺把这件事如实告诉父母，她也不想再为此对他们隐瞒任何事了。自己和李子烨的关系其实成了没有公开的结局了，父母、吴哥，娟姐、包括他们两个当事人都心知肚明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经历了那么多曲折，父母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他们至少默认了一点，那个男孩是真的很爱女儿，可这又能怎样呢，他依然背不起这份责任，依然行事鲁莽，自毁前途。
“我们现在就想问你一件事，今后怎么打算？”陈雪瑶心平气和地问女儿。
“听你们的，读书、去姑妈家住一阵子都可以。”前途迷茫，她已经心如死灰准备返回到原来的生活，听父母的安排，成为他们理想中的样子。
“好吧，那我就替你做决定了，让你爸先和姑妈联系一下，你去那里散散心，要是真喜欢香港，我们可以考虑让你在那里工作或者求学，不过那样的话，姑妈家肯定不能长住，毕竟地方小，我们另外考虑，但如果你还是觉得上海好，就回来在这里我们人脉广，对你来说机会也多。”
童贺似听非听地点点头，脸上一片漠然的表情。爸爸一反往日的严厉，语气缓和“过去我们也有责任，过度保护反而让你缺少阅历和辨别是非的能力，一心只想着往外飞，却又经不起繁杂社会的冲洗。这件事不能全怪你，如今社会上谈恋爱都是自由的，任性的，做父母怎么干涉都无济于事。我们的初衷不就是想让你少走弯路，不要被人欺骗感情，没想到适得其反把你往外推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也算是经历过创伤的人了，你们能不能在一起，现实也给出了答案。如果你说要等他出狱，还想继续和他发展下去。我们也无话可说，今后的路你们自己走，今后的风雨你们自己承担。我们做父母的只能选择回避。”
“即便我愿意他也不会答应的。”童贺苦笑着摇摇头，她无法反驳爸爸的话，自己和李子烨已经被逼到死角，四面楚歌能有什么未来可言“所以我想去看看他，也算做个了断。”她说这话并没有遵循的意思，而是告知，明确告诉父母自己一定要去探监。
当然父母也清楚，一个判了四年的劳改犯还能做什么呢。
“去吧，去道个别。好歹他也是为你坐的牢。”
李子烨隔着探视区域的玻璃板，目无表情地看着童贺。他们就这么不说一句话地对望了许久。
“你还好吗，有人欺负你吗？”童贺先开口，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就在这一刻，她还在心底做最后的挣扎：如果李子烨求自己等他出狱，她一定会照做，一定会坚持四年后亲自来接他。
“你以后别来了，我们结束吧。这一切不可能当没发生过。”他的话波澜不惊，可还是把童贺仅存的念想敲打成碎片。这不就是所有人都预测好的结局吗，也就自己傻，还抱着一丝不可能的侥幸。
“你说的真是轻巧简单，就像第一次提出分手那样，从来都不愿意事先问问我的意见，听听我的想法。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任何留恋吗”童贺一只手用指甲狠狠地掐住皮肤，掐的生疼，她要用这方式逼迫自己不能哭，不许流泪。
“不是没有，是爱不起了。我累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比谁都累，爱你太累，活着太累，整天想让你开心，事事替你考虑周全，就算没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你妈是对的，我们俩根本不适合，回去和他们好好认个错。毕竟是父母他们会为你铺展方向的，你跟着我只有吃苦的份儿。”
童贺彻底万念俱灰，凑近玻璃板一字一句地说“放心吧，我会继续回去做他们的乖女儿。从今往后，互不相欠，各自安好，你保重！”
“小贺”李子烨柔情万般地呼唤她的乳名“将来找个好男人，我不配你这么付出。”
这话让童贺觉得特别虚假，她深深看了一眼对面的李子烨，嘴角咧了咧，那股久违的冰冷再次展现。他们没有说再见，没有再多一点的问候和祝福，他们都已经身心俱疲地撤离出这摊感情的旋涡。
四年了，曲终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没有哭过、痛过、爱过的不叫人生，童贺感谢李子烨带给自己一个别样的青春，假如没有他的出现，也许自己永远都在一条平铺直叙的直线上行走。
烟花再绚烂终有湮灭的一刻，青春再热烈终有逝去的时候，爱情再完美终有残缺的一面。
2000年一个新世纪的开始，22岁的童贺在姑妈全家的陪伴下站在维多利亚港俯瞰香港夜景，这里灯火辉煌，高楼耸立的确很美，可她还是喜欢自己的故乡，那里有她爱过的人，有不可抹灭的记忆，还有被外人鄙弃的江边码头……
他们的故事是终结了吗……漫漫人生有好多不确定的因素。正如在高墙内服刑的李子烨眼下觉得自己人生就此失去了任何的意义和幸福，他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爱情，毁灭了自己的前途，但是他依然不恨童贺，他没资格去恨一个曾经让自己萌发想娶她为妻的女孩。
除夕夜，童贺正和表姐商量着第二天陪姑妈去黄大仙祭拜，顺便去星光大道拍照，妈妈打来电话，和姑妈寒暄了很久才轮到童贺接听“还习惯吗？”
“嗯，挺好的。”童贺说了几句祝贺爸妈新年的话。
“那就好，我要和你说件事，小贺，我和你爸在虹桥那边看中了一套房子，已经付了定金，过完年就可以按揭过户了。然后马上就装修，你等我们彻底搬入新家再回来吧，我和姑妈说了，她很喜欢你，也希望你多住一阵子。”
“虹桥，那么远？”童贺的心沉沉的“好吧”
她知道爸妈的用意，姑妈之所以对自己好，也是自从她来了之后爸爸每个月把爷爷老房子的租金都给了姑妈，钱不多但是对姑妈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少的收获。
晚上童贺对着窗外烟花四射，黯然失神：今生还能再见吗？
同一刻，李子烨在监狱里度过了第一个春节，晚上囚犯们聚集在大厅看春晚联播，吃着比平时要丰盛很多的年夜饭，当他看到其间插播了香港市民迎新春的片段，伤感万分：今生还能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