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狂士楚歌(2/2)

即便是供曹操食用的软饼,作为行军干粮的它还是略粗糙了些。郑平找仆射要了一壶用竹节装好的热水,将软饼掰碎了丢入水中,用干净的芦苇根搅成糊状。

他把这一坨糊糊递给郭嘉,无视他脸上的不忍卒睹之色:“下痢者,宜服用流食。此处无流食,只有面饼糊糊一碗,倒也是人间一片美味。”

郭嘉并不想品尝这如同鼻涕哈喇似的“人间美味”,但这好歹是郑平辛苦捣鼓出来的一片心意,即便内心再抗拒,他也没有当着郑平的面露出嫌弃之意,视死如归地接过这桶面饼糊糊。

东西交给郭嘉后,郑平也没管他吃不吃,掀开帘子去帐外觅食。

郭嘉食之无味地尝了几口饼糊,多吃了几口便生出恶心之感。行军时的干粮本就难吃得要命——哪怕供给曹操的饼比普通士兵的饼要软和一点,也改变不了储存了十几日难吃得令人落泪的口感——如今被水一泡,对味觉上的打击呈几倍增长,能勉强咽下几口已经算郭嘉毅力惊人。

可不管再怎么难吃,郭嘉也只能勉强自己咽下去。如今军中正是缺粮的时候,不说这块粮是曹操从自己的那份中剩下来给他的,就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若不好好进食只会更加虚弱,成为全军的拖累。

因此郭嘉只能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捏着鼻子进食。又吞了几口,实在恶心得咽不下去,这时,郭嘉才想起他的行囊中还藏了一件能助食欲的宝物。

他撑着虚软的四肢小心翼翼地起身,凑到营帐边查探,确认郑平不在附近,应该是去更远的地方吃饭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便蹑手蹑脚地回到帐中,取出自己的包囊,从一堆衣物中翻出一个小孩巴掌大的陶瓶。

这个陶瓶与装药用的陶瓶相似,可扒开布塞,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酒香。

原本因为郑平的缘故,曹操已不像之前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让人严格把关,不让郭嘉在随军行囊中带一滴酒。可郭嘉何许人也,最擅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早知道军中安排后勤与住宿的仆射也是个好饮酒的,便趁着和他理论营帐安排的时候,威逼加利诱,让他分自己一小瓶。仆射原本不愿意,但被郭嘉看穿了藏酒之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仆射最终还是把鸡蛋大小的一瓶送给了他。

由于行军路途遥远,加上同营帐的郑平知觉敏锐,不好糊弄,这一小瓶酒郭嘉一直没舍得喝,也很少拿出来,只实在酒瘾发了才拔下塞子闻了一口。

今天的饭让他食不下咽,郭嘉本想只闻一口,吸一吸酒的香气促进食欲,哪知酒香太过诱人,对比难吃得令人胃酸翻涌的饼糊,饥饿感促进酒瘾,他的想法从“只闻一闻”变成“只沾沾味”,只尝一滴就好。

就在他把小酒瓶往唇边中送的时候,厚重的营帐突然被人从外头掀开。

郑平站在营帐入口,看向郭嘉手中的陶瓶:“这是何物?”

郭嘉举着陶瓶的手,微微颤抖。

郑平已经嗅到了隐约的清香。

“喝酒?”

这两个字并未说得千回百转,也没有拔高声音或者变了声调,可听在郭嘉耳中似乎蕴藏了无尽的威胁与杀气。

郭嘉又轻又慢地盖上酒瓶子,收好。

“我可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郑平没说话,郭嘉在坦白交代后,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既苍白又无力,索性无赖地躺下,十指交叠重现安详状,道:“罢了,你随便骂吧。”

“我为何要骂你?”郑平走入帐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骂你对你有用?”

郭嘉无言以对。

这倒是事实,哪怕郑平再擅长损人,郭嘉也是听过就罢,不会因为郑平的话而改变自己的任何习惯,按照郑平的话来说就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

可不等郭嘉再说些什么以示反省,就见郑平从怀中摸出了一只排箫。

郭嘉顿时大惊:“且慢……”

“放心吧,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郑平将郭嘉刚才的半句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而后举起排箫吹奏,吹了一曲比曾经听到的诡谲之音更加鬼哭狼嚎的调子。

等郭嘉从惊悚抗拒到面无人色地听完这一曲,郑平放下排箫,淡定自若地补充了前一句话:“确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而是比你想象的要更加难听。”

郭嘉在“再来一曲”的淫威中,上交了那一小瓶两口就能喝完的酒。

他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不管我方仆射报出多少筹码,许诺了多少酒,都不能答应与郑平同住的事。只要一答应,再多的酒也是入了郑平的腹中。

作为惩罚,郭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平慢悠悠地喝完他藏的这两口酒,并且在今后的每一天中,不知道郑平从哪找来酒水,当着他的面慢慢享用。

郭嘉在这“不但喝不到酒还被迫闻酒味眼睁睁地看着郑平每天在他面前喝”的酷刑下,对酒的香气有了非同一般的抵抗力,再也不会因为闻到一点酒香就蠢蠢欲动了。

半个月后,曹军抵达柳城附近,郭嘉也在郑平的“酷刑”下,化悲愤为力量,顺利战胜了病魔,并摩拳擦掌,决定给蹋顿等人准备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