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本自重横行(八)(2/2)
张平国冲他吐了口唾沫,笑骂道:“我大成的男儿,自当横行,哪个要你做好了,尽心做就是。”挣扎起身,很受刚刚这句话触动,望着已然残破不堪的成字大旗,他问道:“蔡大人,我们还有多少人?”
“不到两万。”
“有多少喘气的?”
蔡希彻不明所以回道:“加上伤员,应该是五万人。”觉得不对,又补道:“张帅,我说的是所有人,不仅指衡州营。”
张平国平静道:“本帅知道的,知道的。起来,叫他们都起来,能喘气的,能站起来的,都起来。”
所有人不懂主帅什么意思,张平国却突然扯开嗓子,冲着顺军吼道:“我大成的男儿,自当横行!”
“我大成的男儿,自当横行,自当横行……”蔡希彻低低品味,岂止是他,所有人都嘴唇翻动,轻轻呢喃。
“大成男儿,自当横行。”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在衡州所表现的刚毅不屈的性格担得起这句话。
“大成男儿,自当横行。”
三个月的修罗场上活下来的人,足以但得起这句话。
“大成男儿,自当横行!”
那些死去的人,活人会记得他们的功德,更担得起这句话。
一声声言语感染了周围的人,所有士兵百姓不自觉的站起,他们冲着城外摧残他们的敌人,发出阵阵低吼。
后凤岩过衡州,唏嘘张平国等人事,作《感庚子衡州事》:
雪胔白骨洒疆场,百死孤魂未肯降。
寄语后人休掩鼻,生人不及亡人香。
是日夜,衡州城外,顺军大营。
帅帐内灯火通明,一方十尺长宽的沙盘旁,十六军统帅邢咸池,字盐泽;十一军统帅川子柳,子君柔;第九军第三军统帅石立根,字劲松,三人皆着明光甲,目光所及,钉死在沙盘上。他们的周围,站立着二十多位如狼似虎的参将,个个眼神冷峻,等待三位主帅下令。
庚子年秋月,六星犯天狼,钦天监解之,言道爪牙可任,利于征伐,当兴兵犯境,一统天下。在皇帝位子上已经无聊了数年的文彻闻言大喜,第二天小朝,便召集一干股肱大臣,足足议论了三天,之后听说成帝暴崩,主少国疑,又是兴奋不及。最终提出灭成大战分四步走的战略,第一,以军叩关,下萧关,衡州,蝶州,先摧垮整个北境中央防线,兵锋直指西镜山,邺水,然后坚守;第二,压上我全军精锐,兵分六路,相机行事,与成军在蓝屏平原展开野战,歼灭东西二军精锐;第三,大军合围,攻破溪云帝都,捣毁整个成国中枢;第四,灭成国南军,廓清环宇。
说来容易,但具体操作起来,敌军变数如何,是否增援,是否后撤,那就难说的紧了。所幸文彻压宝压对了,初继位的娄钧不敢这时候开始损耗国力,提出坚壁清野,以守为攻。反而被动的挨打,这让文彻接到奏报时候更是下定了决心,迅速增兵,务必在南成朝堂梦醒时分将整个北境滠水防线吞入口中。
北顺心心念念的灭国大战,开始露出了他的第一副獠牙。
曾夸下海口的邢咸池在攻城时表现的最为急躁,此刻正指着沙盘放肆叫喊:“两位大人,本帅之意,明日全军压上,四门齐攻!”
川子柳体形瘦弱,蜷着身子瞄一眼石立根,问道:“石大人怎么说?”
“张平国撑不了多久了,城中这会也就两万人,断粮了,不久就饿死人,等着吧,将士们也累了,让他们捡个现成的,不好嘛。”
五十岁左右,须发发白的石立根老大人倒是憨厚,此刻悠悠说来,还真像老成谋国。
邢咸池一语打破:“不行。衡州攻城,已经时两月,再不破城,陛下怪罪下来,谁人担得起罪名。”指着旁边的众位将军道:“你们都说说,是等城中之人饿死呢,还是立刻攻城?”
一人转身出列,道:“末将之意,兵贵神速,当攻!”
一人接着道:“攻,死了那么多手足兄弟,杀光了成狗才痛快!”
又一人道:“今日撤退之时,成人于城墙之上‘大成男儿,自当横行’,实在是欺我顺人羸弱,卸了他们的双腿双脚,看他们怎么横行。”
邢咸池深以为意,嘴角勾起,回那人道:“本帅幼年时,喜食螃蟹,你可知螃蟹怎么吃法最为痛快?”
不待那人回答,立刻接着道:“螃蟹这种畜牲啊,生有八角,水中捞起来时便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着实恐怖的很,本帅想他们将成我口中食,还敢横行霸道,如此猖狂,索性剪了他们腿脚,放置地上,看他们怎么横行!这其中滋味,可是快活的很。”
帐中众人谁不理解他的意思,一齐低头吼道:“剪除成贼,末将主攻!”
石立根白胡子吹起,笑道:“邢帅倒是好兴致!”
正说话间,中军司马来报,身背锦带穿过行辕,朗朗叫道:“圣旨到,有圣旨到!”
众人惊骇,纷纷跪倒。
司马揭帘而入,径直走向帅案前,捧出诏书,读道:“制曰:晓谕主帅石立根,邢咸池,川子柳三人,合兵一处,暂缓攻城,朕克日起迟瑞,辛然钰,令狐任等十六路军,到时破城不为晚。钦此。”
邢咸池一脸不可思议的捧起来诏书,道“搞什么?陛下疯癫了不成?”
川子柳在一旁急忙提醒:“邢帅慎言。”
石立根倒是袍袖一挥,还是那句话:“邢帅倒是好兴致啊!”此刻说来,倒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意思了。
金柝声响,已是二更时候。
因为文彻这道圣旨,顺军暂时缓下了对衡州的进攻,也让城中的两万人在一月之间悉数饿毙,不得好死。
三月的衡州会战,其实只打了两月。不过这多出来的一月时间,对于整个南成,对于娄钧,无异于活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