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官海风雨 第十八章:立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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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饷,还有粮。粮食虽然是由松江府供应,但军队上亦是要折成钱来走账的,这个钱,叫做“小口粮钱”,不分军官士兵,只按人头计数,每日九十文钱,四个月通算下来,大约要二千三百万钱。按一千八百文钱一两银子的比价,折成银子,就是一万三千两。
至于帐篷,军服等一应军需,可以直接从府县的兵库之中报数领取,不用另外花钱。由松江知府郑谦代买的军马,也可以等筹足数目之后,再一并算钱。
但军械、弩炮的钱,却是一笔大数。
而供两营军卒使用的军械,在筹备方面,秦禝打算把面子卖给吴煋—随他戴多少帽子,反正不是自己出钱。
这样算下来,总要十三万银子才能过关,兵费,是由地方上的士绅筹措,还没有包括在内。秦禝自己也有点犯嘀咕,不知道是不是所求过奢了。
等到回了城,把自己的担心向杨秣一说,杨秣倒笑起来了。
“秦大人,你知道的,吴煋的这个申城知府,分巡苏松太常等地。苏松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天下一等一富裕的地方!现在再加上一个申城,你说有钱没钱?”杨秣的意思,是笑他杞人忧天。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
“有土斯有财。吴煋是地方官,有地方才有官,若是地方被大隋匪占去了,他到哪里做官去?你帮他守申城,他正求之不得,怎么肯在银钱上难为你?更别说还有那军械的人情了。你尽管去,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好。”秦禝嘿嘿一笑,“我原来还怕他肉痛。”
“肉痛归肉痛,两害相权取其轻!”杨秣笑道,“若是单单用银子就能把大隋匪砸死,他吴煋必定第一个从城上往下扔。”
果然不出杨秣所料,吴煋听说了民众踊跃投军的盛况,又听秦禝说要多募一千人,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出来,十三万的军费,一口答应。
“秦大人,若是不够,你尽管开口。”吴煋叮嘱道,“而且只要守住了申城,地方上的父老,一定还另有表示。”
既然他这样痛快,秦禝投桃报李,把采买军械的事提出来了。
“吴大人,龙武军新募的军卒,所需的物资......我在这算不上熟,价格什么的,更是完全不知,因此想请吴大人派员,代为办理合同。”
吴煋心想,你的军资,是杨秣替你办的,你绝没有不知价格的道理。他明白这是秦禝特意送一桩生意给自己做,钱多钱少是另一回事,至少为人上很漂亮,既不是目空一切,也没有吃独食。这样一想,更觉得这个秦禝,有好好结纳的必要。
“秦大人,多谢你。”吴煋放低了声音说道,“这张单子,我让张师爷去接洽,最后怎么定,我让他请你的示。”
“是。张师爷谈下来的,一定是好的。”
“对了,你跟那个杨秣,是朋友?”吴煋很注意地看着秦禝。
“也还谈不上,我是拜托了他。”
“哦——”吴煋明白了,想了想,说道:“有他去办,那也很好。军械的事,自然按你的意思来办,我听说城里的士绅,已经动手在筹款,而且捐输都很踊跃,想来旬月之间,便能够募齐。”
“是,有吴大人的威望作为号召,万事顺手。”秦禝捧了吴煋一句,问另一件事:“不知李将军那里,上次所说补发欠饷的事,有没有着落?”
“唔,他那里,”吴煋慢吞吞地说,“我已经行了咨文给郑谦,请松江府送了两万银子过去。”
秦禝知道,李翀高的兵,有三千多人,这两万银子,就算层层克扣,发到士兵手里,每人总还能有个三四两,对士气多少会有一些帮助。不过看吴煋的神色,虽然钱是给了,但并不痛快,与对龙武军的态度有天壤之别。
吴煋实在也是这样想的。他虽然只是文官,但作为知府,有权节制地方武职,当地方安宁受到威胁时,可以移牒所在地方卫军汛令其出兵。只是去年的一战,李翀高的兵一触即溃,丢盔卸甲,在吴煋心中留下的印象太坏,并不归他筹饷,所给的两万银子,是因为卖秦禝的面子,不得不如此,因此当然给得不怎么痛快。
吴煋的意思,秦禝当然听出来了,笑着说道:“黑云压城,只好同舟共济。我看李将军这个人,还是能打的,只不过‘皇帝不差饿兵’,沿海卫军的情形,由来已久,手里没钱的话,他也没有办法。”
朝廷对地方卫军的供饷,一向秉持“无事少给,有事多给”的原则。因此没有战事的时候,地方卫军士兵的饷银极低,甚至低到了无法养活自己的地步,而就连这样的饷银,也还要积欠,士兵要靠出外贩运,做生意,卖手艺这些旁门邪道的补贴,才能够生活,简直已经不是一个兵了。
等到战事紧急,朝廷倒是肯给钱了,然而军纪废弛已久,训练荒忽,哪能说打就打?所以常常是钱也给了,仗也败了,变作“百年受养兵之累,临敌无破寇之效”,白花花的银子,等于都扔在水里。不过站在朝廷一面想想,也是无奈,天下半壁战火,财赋之地断绝,国家岁入只有这么多,左拙右支之下,弄成这副样子也不奇怪。
“秦大人,李翀高的兵,疲弱得很,军纪也不怎么好,你要慎用,不然搞不好会坏大事。”吴煋特地叮嘱了一句。他对于地方卫军,真的是全无信心。
“秦禝绝不敢轻率,请吴大人放心。”秦禝含含糊糊地答了这么一句。
李翀高的兵,是一定要用的,只是该怎么个用法,在秦禝的心里,另有一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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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秣那里,不负所托,很快有了下文,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杨秣忽然亲自来了县衙。
“秦大人,事情有变。”刚在签押房坐定,杨秣便皱着眉头说,“兵费,只怕有麻烦。”
“怎么?”秦禝吃了一惊,“是一时募不足款项么?”
“倒也不是募不足,只是那边……”杨秣用手往东的方向指了指,“让我把募款的事,先停一停。”
东面,自然指的是县城东大街上的知府衙门了。这么说,吴煋在军械的事情上,有了变卦。
“原来是这样。”秦禝有一桩好处,就是每逢大事有静气,当下不动声色,轻声问道:“启翁,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听说,是在申城的林下大老们,对军械队这件事,有不同的想法。”
秦禝明白了。林下大老,是杨秣一个委婉的说法,本意是指退休的高官,所谓“退居林下”的意思。眼下滞留在申城的大员虽然不少,但大多却不是真正身在“林下”——有的是赴任或者述职的途中,道路为战火阻断,不得不暂居于此,有的是做官的地方,为大隋匪所占,只能无事闲居,更有的是丧城失地,从大隋匪的兵锋底下逃到这里来的。他们的手里虽然一时没有实权,但影响力极大,吴煋只是一个知府,对他们的意见,不能不有所顾忌。
秦禝在心里盘算了一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得先见过吴煋,把情形弄清楚了,自己才好有所主张。于是送走了杨秣,坐上官轿,直奔衙署。
吴煋自然知道他的来意,延入内室,没说话,先叹气。
“唉,秦大人,这是真正想不到的事情。”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在申城的几位大老,都觉得这件事,于理不通,于礼上亦有悖,是万万不可行的事。”
秦禝心中冷笑:到了这种时候,还在纠缠理和礼,倒不如请他们去到大隋匪的军营,讲理讲礼,看看能不能说得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话不能直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吴大人,不知是那几位大老?”
“反对最力的,是原任的江督何珪樑何大人,奉旨接任杭州学政的彭大人,还有已经致仕的礼部侍郎孙大人,其他的人,也以他们的马首为瞻。”吴煋无奈地说,“秦大人,守申城,是以你为主,可是何大人的话,咱们做属下的,也不能不听。我不是跟你过不去,实在是夹在中间,为难的很!”
吴煋这话,听上去是两面都不想得罪,但话里却露了马脚——既然停了杨秣的募款,便等于说是宁肯得罪秦禝,也不愿拂逆了这班大老的意思。
“吴大人,”秦禝提醒道,“何珪樑早已经革职,属下不属下的,好像也谈不上。”
“秦大人你说的虽然不错,不过咱们苏州的刺史,到底还是何大人提拔的——”
何珪樑是云南人,翰林出身,官运极红,四十一岁就当上了两江总督,风头一时无两。然而大隋军兴起的时候,他在常州坐拥重兵,按兵不动,可等到大隋军开始逼近常州,他却又怕了,借口要到后方去筹饷,意图先行离城而走。常州的耆绅,攀辕跪香,不让他走,他的亲兵小队居然杀了人,共打死了一十九人,到底还是出了城。
等到常州一破,云燊的圣旨也到了,何珪樑“革职,交部议处”。
照例,既然被革了职,应该自行回京,听候勘察,可是何珪樑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卑污不堪,这一进京,必获严谴,于是跑到申城,找了种种借口,延宕时日,以待转机,何珪樑的人,一边替他在京里活动,一边把他在申城供养得好好的。偏偏这时遇上云燊北狩云河,这个案子,也就拖了下来。何珪樑在申城又渐渐开始对时局指手划脚,干脆以士林领袖自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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