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他从不离开赤道(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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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邂逅
(前言:云和云的相遇是冲着狂风暴雨,我和你的相遇只是一道时光。)
尤埃,他从未离开过赤道,离开过苏蒙莱特其拉小岛,是个正正宗宗、无与伦比的岛民。
也许,这里的海水不比马尔代夫浪漫、这里的海风不比索马里彪悍、这里的灯塔不比爱琴海悠久,但这里的生活恰似白云的温柔,刚刚好,刚刚好。阳光沙滩龟漫步、海风椰林鸟归宿。
尤埃最爱苏蒙莱特其拉岛上的夕阳,海面浮起一道扭曲的鲜红,偶尔有顽皮的海豚飞跃其中,人的目光总会凝视着洁白的海鸥自远方来,远方是海天一色的幽蓝、中间晕开有限的粉黛。这一幅广阔无边、多姿多彩的油画,全倒映在形单影只少年的瞳仁里。
寂寞、幻想、躁动都是有的,但尤埃总是提前望见了生命河流终将到达寻寻觅觅的终点,紧随落日的余晖没入死寂的夜幕。只有安宁才是永恒,激荡难免徒劳。所以街坊们说,这小鬼的心里并无猛虎,但存秋叶。
当你为远去的孤帆而悔恨的时候,你也将失去容身的港湾了。尤埃宁愿拒绝全世界的繁华来依偎苏蒙莱特其拉小岛温柔的怀抱,这颗赤道上炽热的绿珠。就好像那位银幕中的海上钢琴师,连爱情也不能使他踏上钢筋水泥林立的陆地,而绝非欲望太惊悚,只是往昔太舒适,哪有人会舍得?
用康妮·苏的话来说,“他的人生,不似潇洒的晚风,他是本地的一棵树,遥望晴空。”
尤埃遇上康妮·苏是迟早的。
那天风和日丽,蓝空如洗,只有海浪不甘寂寞地你来我往。尤埃再一次从苏蒙莱特其拉小岛的东端走到西端,要赶今日的夕别。隐隐约约,他从远处发现专属的礁石上盛开了一朵纯白的鲜花,走进看,才认清是个穿连衣裙的姑娘。姑娘的粉红圆帽以及齐腰乌发正承受着海风的挑逗。
碧蓝天一袭白衣,未回眸,已是多情。这便是尤埃对康妮·苏的第一感觉。
尤埃试着大方让出自己的专属夕别,寻找另一处“长亭”来观日。但是他失败了。苏蒙莱特其拉慵懒的时光把他养育成那种极为依赖往昔、难以适新的孩子,某种被心理学家称作强迫症的东东不断挠在心头。
于是康妮·苏终于和岛上唯一的同龄人搭上了话,她眼里的尤埃好像沙滩上的海龟一般慢慢吞吞、犹犹豫豫的,于是她便当了一回奔放的浪花,首先跳下礁石来到尤埃跟前,那海蓝的瞳孔洋溢着惊喜,“喂!你会说中文吗?”
“恩。”尤埃的回答一如碧海蓝天般简洁。但笑容还是很开朗的,那干净的乌黑双眼更是给康妮·苏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我一看你就像是华裔,你们的眼睛总是若有所思!”康妮·苏得意道,像是遇到福尔摩斯不在场的华生医生。她有点迫不及待,“我叫康妮·苏,我妈妈也是华裔哦!妈妈说‘苏’是古代中国一个大文人的姓氏,我喜欢文学。我来这里已经两天了耶,怎么之前都遇不到你呢?还有你们这里是养老院吗?怎么全是一些老家伙啊?喂!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你是哑巴?你叫什么名字啊······”
尤埃除了笑容,不擅长其他方式来应付热情的陌生人。他只回答了一个问题,“你好,我叫尤埃,今年十七岁。”
“你这家伙,又不是相亲,干嘛要报上年龄!”康妮·苏开起玩笑来,希望对方能够说出更多的玩笑。可惜太阳已经红了脸,海水也变得妩媚起来。尤埃是万万不会错过这大自然的羞红的,他再次笑着点点头,便两三下爬上了礁石,对着夕阳盘坐下来。康妮·苏被晾在了一边。
一二三四五,时隔五年,苏蒙莱特其拉小岛西边的礁石上,那个被拉长的影子再次有了伴。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么尤埃和康妮·苏的邂逅是美丽的,夕阳无限好。
[2]关于酒饮
(前言:多么希望,Tomorrow真的可以成为老规矩。)
世人总在地狱中仰望天堂,而尤埃很清楚自己身在天堂,不必寻找。所以在五年前,伙伴们争先恐后地离去,化作天边的汽笛时,他依旧赖在岛上帮奶奶打理那家“风筝饮家”。
“一杯老规矩。”康妮·苏随意按响铃铛道,她已经喝了一个星期的Tomorrow特调鸡尾酒,但第二次她就不在称其为Tomorrow,而是“老规矩”。这显得她已经喝了尤埃很多年的酒一般。
“请稍等。”尤埃习惯道。他依次从酒柜上拿下六瓶酒,都没有标签,只是从瓶子可以推断那是酒。先调0.3盎司的乳白酒液叠上柠檬片再调1.7盎司的乌黑酒液,便是一杯特色Tomorrow,从上到下黑黄白三色分明,品尝起来先苦再酸后甜,并兼辛辣酒精,有滋有味。
“我去过很多酒吧,喝过很多Tomorrow,都大同小异。但是你的却完全不同,为什么?”康妮·苏舔了一下嘴唇,那里还残留淡淡的酸甜苦辣。Tomorrow的酒精度不小,她的双颊迅速迷离了一层酡红。那酡红让尤埃想起妩媚的夕阳。
“我的老师说它的灵感来自普希金的一首诗。”但尤埃到现在也不知道普希金是谁。他也没兴趣知道。
“Если жизнь тебя обманет ,Не печалься,не сердись! В день уныния смирись:День веселья, верь, настанет。Сердце в будущем живёт;Настоящее уныло:Все мгновенно,все пройдёт;Что пройдёт, то будет мило。”康妮·苏深受启发,脱口而出那首诗的俄文原版。康妮·苏会四国语言。这点上,尤埃逊色许多,他只跟随奶奶和流行音乐学习了中文以及英文。
“你再给我调一杯,我就给你翻译这首诗。”康妮·苏一把将空空的酒杯推了过去。
“你喝醉了。”尤埃立马撤回杯子,打开水龙头清洗起来。“风筝饮家”的规矩是,一天只能提供一杯酒,你可以选择其他的饮品,譬如奶茶、果汁、可乐、苏打水等。这规矩当然不是尤埃定的,他才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只是遵守自己老师的吩咐罢了。
“你们这家店还真抠门!顾客就是上帝明白吗?”康妮·苏酒量差,酒品更不好,她每次都这样大力地敲打吧台,使得悠然的音乐夹杂了不该有的噪音。但周围年老的客人们没有一个会责备她,仅是报以淡淡的微笑。毕竟谁没年轻过呢?谁看到任性的孩子不会因缅怀过去而纵容呢?
“上帝不会醉酒。”尤埃很快榨好了一杯西瓜汁送到康妮·苏脸前。西瓜汁有很好的醒酒功效。
“那他真是可怜,想忘都忘不了。”康妮·苏呓语着,大口灌下西瓜汁,每次她都无法阻止鲜红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沿着雪白的脖颈没入更加雪白的胸口。店里灯光昏黄,本身就带着醉意。
“嘿!小子别看了,非礼勿视懂吗?”
尤埃的后脑勺遭一只大手轻拍一下,被击散了注意力。少年被自家老师识破了某些隐秘心思,不禁红起脸来。
“快拖她去休息吧,不然又要到处摔杯子了,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吗?在我们那个年代,姑娘是从来不沾酒的,除非穿上艳红的嫁衣那天······”卡拉·杨挤开尤埃,一边擦拭酒杯一边陷入了沧桑的回忆,他的络腮胡每天都在修理,他灰白的头发绑成马尾显得优雅。
尤埃叹了口气,把沉醉在Tomorrow中的康妮·苏弄到屋里去了。
清晨,康妮·苏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变成了一只白猫,享受着主人的爱抚。那爱抚一直持续到她清醒过来,她总算明白了的确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那是一个满脸皱纹、和蔼可亲的老奶奶,眯笑的眼缝比猫咪更友善。
“女孩,最好不要喝酒,这样才能在你另一半烂醉的时候扶他回家。”老奶奶的声音却是异常得带着锋芒,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哪怕她努力想要使其温柔。个中人可能猜得出她曾经是名军官。
但康妮·苏是局外人,她不服气地道,“我会找个不喝酒的另一半扶我回家。”
“那我孙子不错哦,他已经扶了你一个星期啦!”尤桑眨巴了一下眼睛打趣道。
康妮·苏一下子变得窘迫了,毕竟麻烦了别人。“谢谢,打扰了,我该回去了。”
但这时候,尤埃拖着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进门。进门的还有康妮·苏年老的叔公。只见他叔公先是对着尤桑敬了个严谨的军礼。然后他严厉地交代康妮·苏乖乖听话、不准任性、他不管了,就自顾自离去了。
整个过程,没有康妮·苏说话的机会。
而更可恶的是,尤埃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她,使她紧张。
“你会做饭吗?”
康妮·苏摇头。
“会洗衣服吗?”
摇头。
“会打扫房间吗?”
摇头。
尤埃不再询问,捂着脸困扰着,直到他想起店里差个端酒的服务员。
[3]关于爱好
(前言:当你到了回首往昔的时候,便会明白生活真是一本好看的书。)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打工?”
“上个星期你损坏了店里总共三十万的器材,你打算怎么赔?”
康妮·苏看看了那张清单,数十只水晶杯也的确值这个价钱,无可反驳。虽然她叔公可以摆平,但叔公已经说过不管她了。她也不可能厚颜无耻地打电话回家要钱。
但是三十万,要做到什么时候?
尤埃说这得他奶奶说了算。
“本姑娘走南闯北,遇到什么家伙不能摆平?保证三天以内把老奶奶哄得把我当心肝。”康妮·苏充满了自信,她一向认为人的小聪明只要够多,就能累积出智慧巴别塔来。
但她忘了巴别塔的结局是一个沉痛的失败。
只是干了一天,康妮·苏就迷上这份工作了。她喜欢文学,也有创作的欲望。所以店里那些老客人们醇厚的过去便使她的灵感发酵了起来。她已经习惯在工作的时候带上自己的录音机。
吧台的铃铛在尤埃的催促下响了三次,连那些听力差的老人都发现了,但是康妮·苏依旧置若罔闻。她正津津有味地聆听一个绅士打扮的老人回忆过去。
“我们请来的好像是一个女神父?”尤埃无奈地端起酒杯,自己送去。卡拉·杨只不过耸耸肩表示那不是他的决定。
每到夜里,康妮·苏会整理自己的心绪,温习听到的故事。今夜,那只原子笔依旧在她手里咔哒咔哒响,频率不改。突然她好似点燃的烟花一般跳起、旋转、飞舞,嘴里兴高采烈地喊着多国语言。
恰好尤埃就在隔壁,听到响声还以为她摔倒了,赶紧破门而入。
康妮·苏的热情已经足以冷却火山,她抱着眼前的同类跳啊跳,分享着自己的狂喜。
就在刚刚,一个年轻哲学家困惑忧郁的面孔闪过眼前,同时携带着某段剧情的碎影,如流光飞转,迅速照亮了康妮·苏的脑洞。她已经可以开始书写了。所以她像孕育了某种生命一般狂喜。
“神经病!”尤埃一把推开活蹦乱跳的康妮·苏。
一个灵感的兴高采烈打断了另一个灵感的自我实现。康妮·苏这才发现尤埃穿着围裙,上面涂满了各种颜色,已经分不出哪种才是它原来的色彩。同时他手里抓着画笔。
“你在画画?”康妮·苏睁大的眼睛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她也不在乎自己的睡衣被那肮脏的围裙弄脏了。
“不管你了。”尤埃迅速撤离,顺带关了门,绝了康妮·苏挽留的机会。
康妮·苏飞快坐会桌前,调出office word,手指飞快地敲打起来。
“不要用手指点星空,否则必有流星天降。不要用眼凝视青天,不然势必风云变幻。把头低下最好,无知就是幸福。《圣经》记载,多有智慧就多有烦愁,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
他是一个祖传的年轻哲学家,他的命运便也跟随着血脉而汹涌向前。但上天不可能不给悠久的传承设下埋伏。这一次,年轻哲学家流落到了一个······”
一个什么地方好呢?康妮·苏的脑海飞过很多她去过的好地方,埃及金字塔?北欧海盗遗船?爱尔兰乡村?法国大教堂?非洲原始部落?青藏高原?拉斯维加斯赌场?
那些美丽的场景闪过一个又一个,但都见不到年轻哲学家的身影。她要的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她继续敲打键盘。
“年轻的哲学家流落到了一个赤道的孤岛,这孤岛曾是百慕大的一角,在时空的扭曲下流浪远方······”
康妮·苏一写就是一个晚上,直到故事在某个画面纠结,无法逃脱,她才像倒下的大树般一把躺在床上。凝视着空白的天花板思绪飞扬,想着想着就睡了。
和尤埃不同,她可以为喜爱的东西发狂,抛开一切。
[4]关于夕阳
(前言:太阳满脸通红地消失,月亮却从另一边冷冷地出现,世界的舞台从来就不缺少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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