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七章 从前昨日死,从后今日生(2/2)

老乞婆老神在在,目光有些飘忽:“许是这两人都不合适呢?”她想起那日天香假意吞药之举,分明不是对那两人情根深种的模样。

冯素贞没理解她话中真意,只是道:“现在看来,确实两人都不合适,所以,老人家,我这是遇到大难题了。”

老乞婆思忖再三,摇了摇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孩子,看来,这事也只有依靠你了。”冯素贞惊愕道:“老人家,我是,我是女子……”

“万物负阴而抱阳,事事都是阴阳相生的。你是女子,可你所修的降魔琴柔中带刚,蕴藉着阳刚之力,若要有意发之,也不是不能成行,”老乞婆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来,“这药能暂时提高你的功力,使你身体发热,所使功力近乎男儿,只是,有些伤身,可能会令你体内阴阳失调,月信失期。”

冯素贞垂首看着那颗丹药,嘴唇蠕了蠕:“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

“你放心,届时天香意识模糊,不会记得具体情形的,”老乞婆似是看出她心底犹豫,又掏出一颗药来,“运功之前你可以将这颗热药用酒化了喂给她,此药不但能化解她体内寒气,也会叫她更加昏聩。”

冯素贞接过药,犹犹豫豫地应了句:“好。”

她没有更多的考虑时间,因为在傍晚她跨入公主府的那一刻,便听到了天香公主昏迷不醒的消息。

怎么会?

冷。

比困在罗刹的冰雪中还要冷,至少在那滴水成冰的冰天雪地里,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皮肤上泛起的小颗粒,和肌肉的收缩,那是人自救的本能。但是现在,她什么都感受不到,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冷,深入骨髓的寒意。

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她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包裹在蛹中的冰蚕,还来不及破茧成蝶,就要冻裂成齑粉了。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这濒死的感觉,再熟悉不过。

该死,这阴阳夺魂的滋味怎么比上辈子的阴阳断魂散还难过?她还没来得及弥补前生的遗憾,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怎么能就这么无辜地浪费了上天让她重生的机遇?

怎么就忽然倒了,冯素贞不许她情绪激动,因而,哪怕是昨夜,她都尽量控制自己,让自己心态平和。

可是,亲眼看到冯素贞转身离去的那一瞬,自己怎么会那般地恐慌惊惧。冯素贞为什么会走,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了归宿,就会一走了之?

不对,不对,自己算是她什么人,自己有没有归宿,又跟她何干?天香公主,你重活了一世,总不能真如双十少女般自作多情。

也许在冯素贞心里,自己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刁蛮公主罢了,还摇摆不定,花心多情,才叫她一次次地探问自己与张绍民、一剑飘红的关系吧。

呵,有的事实,真的是哪怕重生一回,也难以改变啊……

若是就此死去,那个促狭的神仙会不会再让自己重生一次?

那就让我再早些遇到你吧……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腕,好暖。

耳畔隐约是熟悉的声音,“天香,天香……”那人很是急切,将什么东西放在她嘴上,似乎想喂她服下。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想看看那个人,那个她死而可以生、逆转了时光也想再看一眼的人。

但她只能蠕动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喝下什么东西。

有人剥去了她的衣衫,将她浸入了温热的水中。一个温软的东西覆在自己的唇上,她忍不住张开嘴,吞下了一口烫酒,那酒中带有明显的药味,还有,一种旖旎的馨香。

她有些糊涂,想看看是什么容器喂了自己一口酒,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一双柔软纤细的手贴在自己□□的背上,仿佛那手的主人在犹豫什么,手腕的用力总是轻轻浅浅,仿佛浮在自己的背上,又不得不贴了上来。源源不断的热流自那掌心传来,与方才入腹的烈酒一道,让她冰凉的身子终于有了一丝热意。

奇怪的是,那热流仿佛不止来自内功和烈酒,更像是来自背后那轻轻浅浅地触碰。

指腹上的薄茧轻轻擦过柔嫩的肌肤,她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两世都不曾有过的麻痒战栗让她心惊胆战,却也由内而外地热了起来。就像是从数九寒冬一下子迈进了三伏天,骤然生出的热意让她头昏脑涨,她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顿时喷了一口血出去。

她听到身后的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来,我死不了了。她迷迷糊糊想着,就浑身脱力地向后倒去,只觉得自己落到了一个怀里。即便隔着湿淋淋的衣衫,她也能感受到那胸怀的温暖柔软。

她心底骤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来,和□□的肌肤相比,浸湿的衣衫显得太过粗糙了些,想越过这衣衫,好攫取更为直接的温暖。她深知自己这念头太过惊人,却还是忍不住去挣。

不过那身体的主人用僵硬的胳膊箍住了她进一步的举动,她只好安分地在那怀里蹭了蹭,神思又陷入了昏聩……可心里有个角落,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她忽然明白了,也许,今日今时,才是她真正的重生之始。

四月末的天气有些热了,午阳正好,大病初愈的天香公主躺在躺椅上,在暖洋洋的庭院正中晒着太阳。在晶莹透亮的琉璃樽中放满了冰块,又将极淡的果酒倾了进去——她可不能像那个乌鸦嘴似的,借酒撒疯。

她狠狠吸了一口酒的香气,啜了口冰凉的酒液,这酒清冽甘香,可是,却没有那日的馨香。

她晃了晃酒杯,眯起眼睛透过无色的琉璃,打量着公主府的正门。

一道玫红色的影子被琉璃折射得模模糊糊,把个纤细修长的影子硬给缩成了一团。

“你回来啦!”天香被酒意醉得有些慵懒,又摇了摇酒樽。自打她的毒解了之后,冯素贞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跟躲着什么似的。要不是庄嬷嬷进宫后打了小报告后父皇叱责了她,恐怕她还会再磨蹭到入夜才会回来吧。

冯素贞径直走到她面前,嗅到了淡淡的酒香,知道只是不醉人的果酒,这才放下心来:“听杏儿说公主这几日都在喝各种各样的酒?你大病初愈,不宜喝太多酒。”

“我每次都只喝这么点……”天香咕哝道,举起一只空的琉璃杯,“有用的,陪我喝一杯,再次谢谢你救了我。不愧是有用的,我就知道这种小毒难不倒你!”

至于驸马究竟怎么救的公主,公主府里的人一直讳莫如深,就连当事人天香公主也坚持一句话:当时昏迷中,不记得了。而另一位当事人驸马冯绍民,面对此类问题,只是客气地拱拱手:师门秘方,恕不相告。

冯素贞面不改色,只倒了浅浅的杯底:“绍民不胜酒力,就陪公主喝这么多吧。”

天香前世曾与冯素贞把酒痛饮,知道她的酒量,见她如此谨慎,也不想她为难,就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在琉璃杯口泛着七彩的光亮,冯素贞将杯口送至唇边,那七彩的光华就那么染上了她的唇。天香眯眼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口干,期期艾艾道:“对了,有用的,我毒发那天,剑哥哥——哦,一剑飘红来过了。”

冯素贞抹掉唇上的酒液:“嗯?”她在天香身旁落座,眼带探询地望着她。

“我托他保护太子老兄。”

“……”委托杀手保护他要杀的人,这种事,还真有人干得出来?

冯素贞顿了片刻:“一剑飘红果真对公主用情甚深,肯为你破了自己的规矩。”

“总让人破规矩可不好,虽然他是我义兄,可我也不喜欢欠人人情。我给了他一百万两,让他帮我杀人,”天香笑眼盈盈,“谁杀我老哥,他就杀谁。”

“……公主倒是善于变通。”冯素贞舒眉轻笑,心里却暗暗一惊,义兄?怎么没几天的工夫,就升级成了义兄?

公主这是做出抉择了?她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去找一剑飘红来帮天香解毒。

那现在,天香已经钟情于张绍民了么?她又想起了下朝时仔细打量的那个蓝袍男子。浓眉深目,鼻直口阔,魁梧而不失斯文,倒是比一剑飘红那单纯的武夫强些。

“如今,我哥哥有张大哥教导,又有剑哥哥护着,有我这两个义兄帮衬着,应当暂时无虞了。”

冯素贞点了点头:“张大人是前科状元,有他教导,应是不错……”等等,两个义兄?前几日不还是心心念念的情郎么,怎么就都成义兄了?

公主姑奶奶,你是不是变得太快了点?

一杯冰凉寡淡的果酒喝光了,天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恋恋不舍地放下了酒樽。

见冯素贞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她奇道:“你怎么呆了?”

冯素贞醒过神来:“恭喜公主,有两个这么优秀的,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