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凌愁(2/2)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向淡漠的白衣剑尊也褪去了往日的冰冷,一反常态的给自己连连灌酒,直到冠玉般的脸庞也泛起浅淡绛色。

那时的宗辞早已经渡劫期大圆满,任何酒都对他失了效用,他也没有顾忌,反倒借着酒意,同师弟说了很多没能说出来的话。

他说,师弟,我若是飞升成功,你在这里也要好好修炼。你天赋超绝,莫要耽搁,来日我们在仙界也能早日会面。倘若我渡劫失败,那也是命数天定。古往今来还没有一个能够成功飞升的例子,既然我们踏上这修道之途,那也定是要去尝试尝试的。你知道我的。

他还说,其实师尊也把你放在心上,只是师尊这个人修的是比较极端的无情道,很多话也和师兄一样,平日里难以轻易袒露。待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孝敬师尊,准信提高自己的修为。不然万一师尊也飞升了,我们两个去了仙界,你就无人照拂,生怕被仇家找上门来,莫要让师兄担心。

宗辞还说了很多,多到他自己都快忘记。

他们就这么说了一夜,也喝了一夜。

快到天亮的时候,宗辞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储物戒指拿了出来。

“师弟,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也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你千万莫推脱。”

戒指里里面放着宗辞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法宝灵衣,还有堆积成山的灵石丹药符咒,应有尽有,从化神出窍大乘渡劫,每个阶段都能用上。除此之外,他又想了想自己没有更多能留下来做念想的,便顺带割下一截头发,权当纪念。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时,他竟恍惚觉得自己有了些醉意。

不,怎么可能呢。

宗辞正想挥散这个荒谬的想法,却听见面前之人低低的声音。

“师兄怕是不知道,在凡界里,赠人头发的含义吧。”

“什么?”宗辞迟钝的大脑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下一刻,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也割下一段头发,同他的头发缠绕在一起。

在修真界,结发是拜师礼上必经的程序,代表着结授长生诀的含义,宗辞拜师清虚子的时候同样经历过。

但方才凌愁却刻意提到一句凡界,而凡界结发的意思是——

宗辞惊愕地抬起头去。

凌愁就坐在他的对面,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不知何时,两个人的距离依然变得很近,近到一抬手就能碰到。

宗辞能够看到那双黑色眼眸里涌动的滔天恨意,看到明显的挣扎,交织复杂,看到他看不懂的炽烈和苦楚,交错与悲哀。

——还有一个小小的,白衣剑客的倒影。

“师弟,你......!!!”

他张了张口,正想说话,却悚然发现自己已然无法调动身体内庞大的灵力。

甚至于,就连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

宗辞错愕又不敢置信地向后倒去,骤然失去力气,又被人拦腰抱住。

凌愁深邃如同冰封的脸近在咫尺,其上带着宗辞从未见过的的诡谲晦涩。

他的神色变幻莫测,最终沉淀成无法言明的瑰异。

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拂过白衣剑尊的眉眼,细细描摹。

“为什么......偏偏,是你。”

凌愁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爱人间的呢喃低语,又带着无边冷酷,剑眉低敛。

这就是,宗辞在清醒前最后一秒记得的全部。

毫无疑问,他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毫不留情的捅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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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说书人却说凌愁他叛出了师门,堕入鬼域。

电光火石间,先前所有零碎的线索似乎都纷纷从他脑海里闪过。

主峰上那个看上去许久未有人居住的黄字洞府;明明凌愁天赋不亚于他,可他重生后却依旧不曾在任何一个地方听说过凌愁的名字;还有,清虚子止步不前的修为和骤然变成小孩子模样......

这些线索汇聚起来,最终串成了茶楼说书人口中的那句话。

可宗辞想不通凌愁叛出师门的理由。

凌愁可比他这个让师尊天天头疼不省心的大弟子要乖巧听话得多。

清虚子又是道门魁首,凌云剑尊出事后,凌愁就是他唯一的徒弟。就算不说凌愁自己本身天赋同样出众,绝非池中物,只单是拜入清虚门下这一件,就意味着他的未来定是青云直上,扶摇万里。若是哪一天清虚子成功飞升,凌愁就是接任他衣钵的存在。

即使摈去凌愁无故给他下化神散的事情,宗辞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做出叛出师门这等事情。

茶楼里的一切喧闹似乎都离宗辞远去,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茶壶嘴里还在洒水,直到那股滚烫的热水顺着桌角边缘滚落到他衣摆上时,他才恍然所觉。

同时,对面那位身穿蓝衫的弟子忽然轻笑。

“宗兄,你的茶水,倒偏了。”

宗辞抬起眼眸,不知为何,对面那双幽深的眼眸竟有些让他无端心惊。

倒是多谢柳元的出声,把宗辞从恍惚里拽了出来。

半晌,他微敛表情,重新将茶壶放回桌前,面容淡淡,“一时手滑。让柳兄见笑了。”

毕竟,不管凌愁如何,到底与他无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