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做媒(2/2)

平儿退出去,凤姐合衣躺倒,半晌才道:“你又疑心我的主意不成?偏生还真不是!太太老早之前就有这话告诉我,我没应,过了这二年,我也看清楚了,更不能应了。这会子蓦地又提这话,无非是金钏儿成了老爷的姨娘,太太已沾了手,生怕叫白姨娘拿这个作把柄,才急巴巴的要找人接手善后。”

贾琏没好意思的,王夫人养他一场,比起邢夫人,他自然更敬重亲睦养过自己的婶娘。却听凤姐背着身子又说:“先前你说国舅老爷在上院,我还以为你也明白呢,没想着你还是糊涂着。”

贾琏坐上炕沿,推她笑道:“糊涂什么?怎么咱们娘娘有望省亲这等大喜事也不叫你高兴?你什么时候这样颓丧过,阖族都得意高兴,偏你这时候扭起来了。还有太太那里,既有了娘娘,咱们家眼见又起来了,很该擦干净手才是,你也劝劝。”

凤姐突然坐起身,冷笑道:“劝?我怎么劝?你素日只嫌我不跟你一条心,我如今满心里是这家里,你又不满意!不过是看娘娘是二房养的,就连大老爷都尽心尽力的亲近上了,还叫我也去奉承讨好,我劝你们,少费些心!娘娘是好娘娘,可人家是二房的娘娘,你我总归要回大房去,看人家赐的节礼,你就该知道远近轻重!”

说的贾琏也恼了,“娘娘是贾家的娘娘!头发长见识短的,这样大喜事你躲起来,往常能干显摆有什么用?”

气的凤姐一把从炕柜上拿起两个香袋扔到贾琏身上:“看看,看看!这是咱们娘娘赐下的中秋节礼,我得亏是太太亲侄女儿,和大嫂子一人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还有两匹陈年纱罗,可你得着什么了?大老爷大太太得着什么了?就连薛姨妈都和太太、老爷的一样,更不用说同辈兄弟里头宝玉得着的。”

贾琏想说娘娘许是没想到,想说熙凤眼皮子浅,□□府人口并不多,只这几个长辈,却分出三六九等的看待。

其实贤德妃并没这么少筹谋,只是贾政夫妇居荣国府正院荣禧堂之事因她封妃又被有心人提起来,说名不正言不顺,贤德妃为压下非议,为贾政做脸,特意重礼赐给二房夫妇。与二房所得相比,大房的老爷太太得到的就显得简薄了。但是府内的姑娘、奶奶们倒是一视同仁,就连亲戚家的姑娘都赏了节礼。这里头也自有她的道理。

这里贾琏凤姐大吵一架,却破天荒不是为着吃醋撒泼,闹得贾琏入耳入心,次日起来还一直想凤姐的话。

“都是你闹得,叫我忘了正事。省亲的事准了九分了,咱们家也要兴建省亲别院。昨日老爷们粗略议定,也不另寻地方,在两府当间儿,丈量土地盖造省亲别院。”凤姐一面服侍他起身,一面听他道:“这般也省事,且成体统。只怕以后数月半年的,你我都别想闲暇,你既有为咱们家打算的意思,这可不是个好机会么。”

凤姐听他这意思,显打着‘以公肥私’的主意,这夫妻二人底里仍旧是死要钱的性子,这会都在心里各自打算起来。

贾琏拍拍脑子,笑道:“还有一事,赵妈妈说了几次了,我总是忘。她老人家奶我一场,如今年纪大了倒为两个奶哥哥奔波劳累,你那里有好差事想着他们点儿。只这两个哥哥不大能担事,你别教他们主事,只捞些油水的副差就使得。”

凤姐把眼直瞪瞪的瞅了好几下,才道:“赵妈妈待爷可是真心维护,往常哪一次不为着你说话,你沾惹些不干净的她老人家还替你打掩护,我都知道。”

不等她说完,贾琏叫道:“天祖宗,又来了不是。”

凤姐这才作罢,应承下来:“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罢,这样大工程,上上下下都要喂饱了的,哪里就少了他们那一抿子。”

贾琏忙又道:“还有一事,这俩奶哥哥,大的还好,只这个岁数小的,只比我大几日,可偏生先前定下的那个丫头没福,还没入门人就没了,平白耽搁他这几年。依着我想,赵妈妈家除了她,都是软性子,倒是找个有能为,能撑门立户的才好。”

凤姐笑道:“这是什么大事呢,我包管给他找个比前头好十倍的。家里丫头这一二年必然要打发出去些,紧着奶哥哥挑。”

贾琏看她一眼,沉吟一下说道:“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看着老太太和太太房里那几个大丫头倒是好的,尤其是老太太屋里的。鸳鸯不必提,老太太离不得她,下剩的不还有好几个么?”

凤姐想一想,道:“你们奶兄弟一条藤儿,倒是眼高心亮,那几个可都是宝贝,很是配得上。不过就是年岁差得多些,况且要等她们放出去,岂不更耽误奶哥哥?”

贾琏笑道:“不现成的有一个吗,是必然要放出去的,况且还特别有倚仗,跟赵妈妈结了亲,与咱们也有好处。你们素日也要好,你说行不行?”

惊得凤姐瞪大了眼,惊道:“你说的是朱绣丫头?”

贾琏点头:“可不就是她,她与别的丫头还不同,我听下头说,比府里的姑娘也就差了一线而已,老太太捧着,林妹妹那里更是如同小姐一样看待。她又有个得力的干娘和干舅舅,幸好不是亲的,咱们家还能做主。这样的香饽饽,如不趁早,指不定便宜谁了呢!”

凤姐冷笑连连:“你是受了谁的调唆,听了什么歪话!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你镇日不着家,不知道她娘和舅舅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不是亲的,胜似亲的,你还像做人家的主,做梦去罢!”

平儿捧着铜盆进来,也冲他冷笑一声。

凤姐指着平儿道,“不说这姑娘的亲娘舅舅,就是她本身的才干能为,就连平儿也比不得。有她娘和舅舅在,只等出了籍什么乡绅富户家的正室做不得,怎么有脸提来?况且听她素日说话,极有主意,我劝爷,还是趁早熄了这心思。老太太屋里的丫头,阖府里多少眼睛盯着,就连鸳鸯都有人打主意呢,唯独她,老太太早允诺过朱嬷嬷,就是这会儿,咱们也不知道她的身契还在不在老太太手里。”

贾琏的确不大知道这些内里丫头的底细,不过是听过些言语,他想着给奶娘赵嬷嬷一家添个助力,才这么一说,谁知又闹个没趣儿。

等贾蓉贾蔷亲自来请贾琏出去议事后,凤姐才对平儿道:“咱们这个爷,听风就是雨,脸软心慈,搁不住旁人两句好话请求。朱绣丫头若能求的出来,就是给爷们当个二房都使得,他盘算的倒轻巧,若真打发人做媒不碰一鼻子灰才怪,不知道哪个坏心的拨弄的。”

平儿只笑道:“可不是这个理儿,朱嬷嬷可不是好惹的,况且人家是没有家财呢还是没有靠山呢。”

凤姐也道:“咱们自己家里自然更看重家生子儿,可旁人看到底是这些买来的家世更清白些,这朱绣丫头若不是时运不济,也是个小门户里娇养的姑娘,比咱们大太太那位外甥女也不差。”

平儿从未听过邢夫人的外甥女,忙问。

凤姐笑道:“大太太带着家财作了大老爷的续弦,她有个兄弟穷困潦倒的,听说快要过不下去,每每都写信要银子,那信就是外甥女写的,也是个识字读书的女孩子。你只当朱绣丫头已出籍,比比这两户,岂不是朱绣丫头更好些呢。那日她舅舅家来人送东西,我亲耳听见人家管家叫她‘小姑奶奶’,可见看重。”

平儿没言语,凤姐又思索盘算起省亲别院的事来。

平儿悄悄出来。这日还没到晚上,朱嬷嬷和朱绣就知道了此事。

朱嬷嬷脸色铁青,暗自盘算,林老爷大抵明年秋日回京述职,这番回京就表示江南事平,林姑娘就可回家了。到那时,自己的看顾之责就卸了一大半儿,况且这些门第的女孩儿,十三四就要定下亲事,只要林姑娘定亲,林夫人当日所托付的担子就算交付了,只是绣儿的亲事决计等不到那时候……

朱嬷嬷百般思量,和闺女商量:“你明年及笄,女孩家的年华耽误不得。咱们小门小户的,也该准备起来了。明年寻个好时候,明公正道的叫你舅舅接你家去住着,不能再耽搁了!”

若搁别个女孩子,听这准备起来,自然是相看婚事的意思,早羞的了不得了。可朱绣到底脸皮儿厚些,并不把这个听进耳朵里,只心道:“什么金手指翠华囊的,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姆妈。若没有姆妈,任凭智计百出,脱籍也是一条独木桥,多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这样费心思为我打算筹谋,这世上多少亲生母亲都做不到这地步呢。我唯有奉养孝顺一辈子,才能报的一二……”

朱嬷嬷这里一番拳拳慈母心,宁荣后街上亦有一位母亲为了女儿百般筹划,偏生得不到她姑娘的心思,被埋怨记恨的直委屈痛哭。

金钏儿一身华服,金玉满头,坐在绣凳上,任凭白老娘哭得伤心,她木呆呆的,置若罔闻。

玉钏儿流泪劝道:“娘这一番心思都是为你好,若不是你打定主意要给那位宝……,死活不出来,娘怕你做傻事,何必费这些心思。”

金钏儿冷笑,尖刻道:“这里头还有你一份罢!若不是你成日告状,说那些话,我如何就成了老爷的姨娘?老爷比爹都大,你们不看好我稀罕别个,倒是舍得我去侍奉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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