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崩塌(赵栋成)1(2/2)
满眼的金星消失不见,一片漆黑的视野再度充斥光彩。赵栋成不知道自己刚才昏迷了多久,但是悬在天穹西侧的那轮残阳,已经把漫天云絮染成了血色。他举起右手,强忍着酸麻擦去满脸泥浆,然后艰难地把身子正过来,在冻土地上四仰八叉地摆出一个“大”字。
对此刻的赵栋成来说,这些动作的难度堪比同时攀登五岳。当他终于摆正姿势以后,全身的骨节都在咔咔作响,肌肉、筋腱更是软的仿佛一滩烂泥,活像遭遇了一百次鬼压身那样绵软无力。靠着从小老谢带来的那套铁甲,他在砲弹落地的冲击波中勉强得以幸存,但是裹挟无数泥沙的强劲气浪,仍然给他的后背来了狠狠一撞。
从肩胛到尾椎,痛的像是捅进了一百把钝刀。赵栋成迫切地需要上药治疗,至少也要在床上好好休息几个时辰,可他却连一忽都不能多躺,必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赖在这里的话,寒风、流弹、游荡的戎狄散兵,随便哪一样东西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为了尽快恢复体力,早点离开这片活该死行瘟的荒田,赵栋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按照大先生教过的方法深呼吸。/慢慢地排出肺中浊气,缓缓地减缓心脏压力。对,就这样让痉挛的筋肉逐渐停止颤抖,令飞散的魂魄重新聚为一体……/
经过足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之后,赵栋成终于把狂野的心跳降了下来。痛苦仿佛退潮一般隐去,耳鸣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尖利,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弯臂曲腿,确认筋骨并无大碍之后,终于再一次地露出了安心微笑。
不过,这些方法只能用来凝神静气,既无法治疗全身上下的淤伤,也没法驱走根植在筋肉深处的疲累。他的单衣就像被水洗了一样,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他的小腹仍有阵阵隐痛,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提醒他不要长时间剧烈跑动……但不跑是绝对不可能的,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快跑,想要保住性命,同样也必须撒开丫子玩命跑。
曾经支离破碎的记忆,开始逐渐凑成一副完整拼图。赵栋成记起了黑影落地的一刹那,后背登时就是一阵冰凉,喉咙也像被塞了破抹布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如果他没有在发现黑影的同时立刻拔足狂奔,那他肯定会被自天而降的砲弹直接命中,瞬间飞到无忧无虑的温暖深渊。真要是这样的话,就算再来一百个声音,也别想把他给叫回来。
如此恐怖的经历,没有谁会愿意反复重温。赵栋成下意识地跳过了自己被气浪掀翻的那一节,转而开始回忆更靠前的事情。他想起了自己的具体任务,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堡子湾,因为他被兰陵王赋予了重任,必须在两刻钟内赶到据守饮马河西岸的贞宁左军二步幢,向他们传达直接来自于兰陵王本人的撤退命令。
按理说,两刻钟的时间是很充裕的。可赵栋成的黄骠马跑到一半就因为力尽倒地,接下来就只能依靠双脚。最后的两里路,赵栋成跑的是跌跌撞撞,他既要避开田垄与沟渠,又要躲闪逃出围圈的各种畜生,除此以外还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关注天空,防备随时可能掉下来的戎狄流矢。或者其他威力更大的东西。
赵栋成凝视着盖满抱肚的泥土,思绪愈发地清晰起来。他迅速地扫视一下四周,发现身边并没有深邃弹坑,取而代之的是散碎在地上的大量泥团,以及掺杂其中的上百枚大小石砾。由此来看,戎狄扔过来的这发砲弹,应该是一发多用途的混合泥弹,这种东西最重能达到一百五十斤,乃是用全高超过三层楼的巨型拍杆发射,就算是厚重的夯土墙壁,吃上一发也会宛如蛛网一般布满裂纹。
制作泥弹的时候,不需要使用专门的模具。那群戎狄一向都是就地取材,非常随意地往里面混上各种东西,无论碎砖烂瓦还是腐败尸体,只要能够增强威力一律来者不拒。万幸的是,最毒最狠令所有兵卒谈虎色变的水银,并没有掺杂在这发炮弹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