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人噴嚏连天(2/2)
咋一下子就遮天蔽日哩?”
芒种说:“师傅,记得你讲的那出戏么,就是中山靖王刘胜在金殿上啼哭的那出,‘众煦漂山,聚蚊成雷。’”花五魁颤声说:“事体过咧两千年也有应验?说不准是神灵给的轮回哩!”
芒种笑着说:“哪有啥轮回?俺来的辰景往河里看咧,上游冲下的滑秸烂草都让桥墩挡拦着漂浮出岸咧,一眼往西看不到头,蚊子就是从烂草里钻出来的。俺本想用火把它们点喽,水水子太多,不着哩。”
花五魁看了芒种一眼,打个咳声。芒种脱下裹在身上的蓝色二道幕说:“师傅别担心,用火烧死那些狗日的不就行咧?俺来的辰景放了一路火哩,管用!”
花五魁说:“火是死的,它能飞哩。等天亮唤几个胆大的后生,把河里的东西挑上来晾干烧净,兴许会好些,只是又得一大阵子不敢出门咧!”
芒种偷眼睨睨还在熟睡的花瓣儿,悄声说:“没有啥大事体,俺在薄荷地里就没看见蚊子,敢情是怕那股味道哩,往脸上贴些叶子不就行咧?”
花五魁闻听,心中一喜:“想不到咱这二亩薄荷还能救人哩,不过也别太张扬,僧多肉少犯喽抢,咱就用不上咧!”
芒种点头说:“俺拔些先挂在窗户棂上,也在屋里撂些以防万一。”芒种说着,从屋里出来,猛抬头瞄见城南天上有片火光,不由“啊”了一声顿住身形。
花五魁听到叫声,出屋刚要发问,突见城南一团火焰腾空映着天幕,更是目瞪口呆。自古至今,护城河南岸那片土地就是埋葬死人的地界,除了办丧事,平时谁也不敢踏上半步,就算办丧事也得焚香避邪一日。
谁在城南点火哩?花五魁还没敢往下想,后背鼓起的包包上便渗出一层白毛汗,慌乱间惊惧地看着芒种。芒种心里也是疑惑不解,他先愣在地上想了想。
后来没顾上答应师傅的眼神便兔子样样地窜到后院,猫腰扽了几棵薄荷秧顶在头上,顺着梯磴跃上屋顶。
“咋咋回事?”花五魁哆嗦着问。“真着火咧,好像是师娘的坟。”芒种的嗓子有些紧。“胡说,你肯定看走眼咧!”“没。火前头是那三棵小树哩!”“啊?再瞅瞅。”“坟坟上有人哩!”
“人还是鬼?”“不晓得。两个,一黑一白,还在火里一跳一跳的”“完蛋咧,一定是她带人拿俺来咧,要不就是嫌俺磨磨蹭蹭哩!”
“师傅,你说啥?”“没给她送钱呗,还有你们的婚事。这些日子她总在梦里催命,哭会儿骂会儿,说在那边受罪咧!”“那咋办?”
“还能咋?天亮喽给她烧些纸钱,过喽明儿把你们的事体办喽,说I兑驳盟焖一回愿哩!”
小晌午的辰景,三乘描金小轿颤在南城门外护城河北的大堤上,一路钻着绿莹莹的垂柳和瓦蓝蓝的烟气,直奔宝塔胡同而去。
祸害过得不长,人们不敢出门,游荡在地面和空中的除了雾霭,就是三五成伙、结伴低飞的蚊群。
宝塔胡同因开元寺塔坐镇巷中而得名。那开元寺塔本是宋朝年间历时55载建造而成的,里面珍藏着定州开元寺僧人慧能从天竺取回的经卷和舍利子。
塔面呈八角状共十一层,高近三十丈,在全国也找不出比它更高的同类。因为北宋年间将士们经常登塔远眺契丹,又叫“料敌塔”
看到了塔尖上的铜葫芦,前面马车上的铃铛颠得紧碎起来,吹鼓手们铆足劲狂了一通红绣鞋。
芒种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礼帽,插金花披红绸坐在挂了薄荷秧的小轿里,见自己成亲没有别人成亲热闹,觉得腔子里那份高兴多少有些寡味,嗓子一痒,不由跟着唢呐唱起了红绣鞋的谱儿。
“尺、尺、尺工尺,尺六工尺一一五,一一五,尺五一五六---”昨天,芒种和三百多个胆大力壮的后生,齐刷刷在河堤上摆开阵仗,用沙杆绑了挠钩从河里把滑秸烂草撩上岸。
本来钩出的东西湿淋淋地点不着,幸亏南街基督教神召会派人送来的二百斤洋油帮了大忙。旺火没湿柴,摊在岸上的东西统统扔进大火里。藏在里面的蚊子,身法快的刚飞出来就被火苗腾上天,手脚慢的干脆在窝里变成了声响。
兴许芒种夜里在街上点的那溜子火提醒了人们,各家各户都把场院里能点的拢起了火堆。一天一宿的光景,整座城池被火烧得像一口熬干了汤的铁锅,人们一时被热浪逼得没了去处。
最可气的是不知哪个碎手的后生,点着了南城门下那棵老皂角树,刺鼻的味道伙同油烟、柴烟和死蚊子的臭腥被南风一通横吹,人们喷嚏连天,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