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可起15(2/2)

“晚安。”

互道了晚安,宋清听着周桐柔软温和的声音,看着屏幕里周桐笑着的脸消失不见,漫无边际的压抑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宋清张开双手捂住脸,似乎想要借这个动作掩盖住内心的失控。明明打视频电话的初衷并不是争吵,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话一说出口句句都像是带着针,不把自己和周桐刺的遍体鳞伤不罢休。

故意曲解周桐话里的意思,故意怀揣着恶意跟周桐抬杠,故意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出来……他像灵魂换了一个人,迫不及待的将最讨人厌的一面展示给周桐看。到底是想试探自己在周桐心里的重要性,还是想把好不容易挨近的人逼走?他不应该那么不信任周桐对他的感情的,宋清心想,周桐在视频里展现出来的强大的包容和总试图抚慰他的态度,无一不证明了周桐对这段感情的珍之重之。

酒店房间的灯还开着,在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里照的房间显得尤为明亮。高悬在夜空中的弯月,冷漠的注视着人世间的千姿百态,尽职尽责的作壁上观。宋清维持着一个动作久久没有动静,像一座静止的抽去了所有精气神儿的雕像。

“哎……”

周桐望着挂断的视频电话茫然的发着呆,良久,从喉咙深处幽幽叹出一口气。

“你不觉得你总是冷漠的看待所有的事情,像个真正的旁观者一样对所有的事漠不关心吗?你太理智了周桐,我没办法想象以后每出现什么问题你会有怎样的回答,但我能想象得到你的眼神和态度,说出的话也一定是冷冰冰的。”

“周桐,我以为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重要的,可是为什么每次我遇到问题,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慰我而是抽丝剥茧的讲道理?我需要的并不是长篇大论,我需要的是你的关心。”

“你会说哪怕一句安慰我的话吗桐桐?别试着跟我分析,暂时不要当旁观者,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吧好吗?”

“周桐,我一直觉得我们心有灵犀,我们是彼此的灵魂伴侣,最佳拍档,我的所有点子你都能一秒了解,我心里的想法刚冒出头你就能察觉到,我真的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你。不过真的很遗憾,一旦涉及到需要共情的时候你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我觉得我们的友谊可以到此为止了,我没办法忍受你的永远理性,也没办法原谅你始终温和的态度,这让我觉得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娱乐圈里一直有一个传言,是关于岑靖安和周桐的桃色绯闻,即使他们都出面否认过恋人关系,只说是相见恨晚的朋友,却仍挡不住无休无止的猜测。众人爱看才子配佳人的戏码,所以不允许男女之间有什么单纯的友情,尤其当这段友谊发生在娱乐圈,尤其这段友谊的确因为过于合拍被错认为爱情。

周桐不知道岑靖安的想法,她却很明白的能将岑靖安放在谈得来的朋友的位置上。因为从始至终没把岑靖安当男朋友人选,所以周桐在岑靖安面前注意分寸感的同时不遮不掩,有话直说。也正是因为从未把岑靖安当异性看,岑靖安遇到什么事情寻求周桐的帮助时,周桐总希望先条理清晰的分析事情产生的原因和造成的后果,最后再针对这件事情提出解决方案,这一直是周桐处理事情的方法步骤。一开始岑靖安是可以接受这样简单明了不拖泥带水的方式的,可慢慢的,岑靖安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对周桐的失望和挑剔也与日俱增。

周桐曾经一度因为岑靖安的话怀疑自己,也曾试着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和方式方法,但变了的她不自在极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在极度自卑、凡事先否定自己的情况下度过。齐玫看得通透,抽时间还跟周桐暗地里谈过一次话,她简明扼要的指出岑靖安对她产生了其他跟友情不同的情愫,大家都是成年人,有的话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从齐玫开导过她以后,周桐渐渐做回了自己,也有意疏远起了岑靖安。

失去一段珍贵的友谊是很痛苦的,这种痛苦程度并不亚于和相恋多年的爱人分手。况且大家还算是同事,生活工作中有意无意总能遇到,周桐尽力的说服自己快些调节好情绪,快些从失去挚友的巨大失落里走出来。像真的失了一次恋一样,周桐调整好状态的代价是极速掉下去近十斤肉,本就细胳膊细腿的她看上去真的像一副行走着的骨头架子,她也没能彻底从自我怀疑里走出来,她已经不能够完完全全畅所欲言了。等周桐能够坦然面对失去的时候,岑靖安反而陷入了糟糕的情绪中无法逃脱,当真是时也命也,对此周桐也爱莫能助无计可施。

遇见宋清,周桐是觉得得到了救赎的。宋清和岑靖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最重要的是,周桐自知对宋清和对岑靖安的感情千差万别。而此刻,得知自己再次无意间利用语言做利刃,把宋清也给刺伤后,岑靖安留给她的“后遗症”再次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偏偏这个时候周桐对宋清独一份的喜欢也跑出来作祟,仗着那份喜欢,张牙舞爪的拴住了周桐的心,让她对和宋清之间的关系慎之又慎,对横跨在两人之间不够信任的毛病没了旁观者的清醒。

几年前岑靖安与她决裂时说的话不断从她脑海里冒出来,复读机似的来回在她耳朵旁边绕,绕得她头昏脑涨。周桐脱力一般往后倒在沙发上,已经干了的头发海藻般铺满了沙发靠背,粗看下还以为是哪家的美人鱼上了岸。

周桐摸出手机,梦游似的点开了和宋清的对话框,只无意间的一眼,她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腾的从沙发上坐直身体。周桐眼睛瞪得大大的,黏在手机屏幕上一般回不过神。周桐移动手指轻轻往上一滑,一长串标红字体,表示着已拒接的视频通话请求排着队给她演绎什么叫触目惊心。周桐的指尖冰凉,但这点凉意丝毫没有对她的动作产生一星半点儿的阻碍,她仔细算了算,唯恐算错了还拿手指头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下。

一个小时零七分钟。

宋清第一个打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是在一个小时零七分钟之前,周桐接通他打来的最后一个视频请求是在一个小时零七分钟之后。宋清等她接电话,等了足足一个小时零七分钟。

周桐心脏钝痛,她还记得刚接通视频的时候,她为自己让他等久了道歉,那个时候宋清说的什么来着?哦对,宋清脸上带着温温润润的笑,神情里没有丝毫等人的不耐烦,然后宠溺的看着她对她说“也没等多久”,神他娘的没等多久!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的仿佛跟等了一个多小时的人不是他似的。

比刚才更沉重的一声叹息从周桐嘴里发出来,她沮丧的捂着自己的脸,心里被宋清不动声色的温柔插了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刀刀致命。

外面的夜色较之前好像淡了一些,忙碌一天的打工人已经做了好几个梦,全国各地的灵长类动物此刻大部分都陷入了睡眠状态。相隔开车堵车四十分钟不堵车半小时的距离的两个住所,还约好了似的亮着灯浪费电,住所的主人和临时主人一个杵在沙发上,一个杵在大床上,一起心有灵犀般把自己当成了没活气儿的雕像。

深夜很快过去,路灯一盏一盏接力亮起来,当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北半球的时候,其中两处地方的灯才得了主人的体恤将将下班。

又是一个“明天”到来了,预计新的一天大概率会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