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缘由(2/2)

司马承宗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道:“我与你父同辈,按礼而言,你需唤我一声七叔。可作为晚辈,你却要以下犯上,你觉得这合我司马氏族族法吗?”

司马元作为司马承宗晚辈,自然不能对其出手,不管因为何事,也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不能。

这是规矩,也是底线。

但司马元并非是要对司马承宗出手,而是来拜访他、请教他的。

可经过方才之事,司马元方才明白,若是别人来或许司马承宗必回有求必应,至少不过为难他。但他不一样,因为他是族长。

而对面那位同样也是族长。

古语有言,双王不可会面。

今日司马元与这位前任族长相见,自言是来请教族中问题,但谁又知道真假?

难道不是你司马元假道伐虢?

何况先前派人送来司马华,难道不是意欲先声夺人、问罪于他?

司马承宗说完方才话语之后,便直视司马元,笑而不语。

司马元念头一转,便知晓先前一番举动已经令对方心生警惕了。

他本意是借此逼其交出部分家族权力,岂料有些弄巧成拙了。

不过此事倒也无妨,毕竟他与司马承宗终究是要做过一场的,非是你死我活,而是新老更替。

想到这里,司马元沉默少许后,缓缓言道:“族叔当知,国无长盛之景,家无不衰之理。我司马氏族自立族以来便遭受诸多磨难,累积数十代方有今日之司马氏。”

他看了眼司马承宗一眼后,继续言道:“但而今我司马氏族又值存亡之际,危难之时。诸脉各族理应同心协力、互相扶持,方才有重回颠覆之日。”

司马承宗笑意收敛,轻描淡写地道:“侄儿是说,是承宗让族中变成如此这般?”

司马元低眉敛目,回道:“侄儿之意,而今司马氏族正处非常之时,故诸多事情尚需便宜行事之权。”

司马承宗闻言愕然,指着司马元好久方才言道,“搞了半天,原来你这是要夺权啊?”

何止是夺权,分明是逼宫!

司马元闻言后,歉声言道:“族叔勿怪,司马本意仅为宗族延续,非是个人私利。”

司马承宗闻言,那本是温文尔雅的清隽面孔似有抽搐之状,但很快恢复淡然,他轻吐口气,笑容依旧,徐徐言道:“不管是为私利也好,为宗族也罢,你今日既来此地,想必正是为我这万里小界而来吧。”

司马元闻言一笑,轻声言道:“族叔就不要卖关子了,侄儿今日目的您心知肚明,何必拐弯抹角?”

司马承宗笑意收敛,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言道:“你果真要如此?”

司马元负手而立,昂首言道:“自古新旧更替,日新月异乃天地存续之道,族叔何必在固守己见,令我司马氏族徒陷泥淖。”

司马承宗闻言,脸色愈发平淡,直至冷然淡漠。

良久之后,方才缓缓言道:“不知侄儿要我退到哪一步?”

司马元轻轻一笑,轻声道:“族叔既愿服老,我等后辈子孙自然尽其全忧。”

司马承宗神色一怔,继而大笑,笑声传遍四方,震荡整座桃林。

眼看司马承宗徒作大笑,却无丝毫退让之意,司马元心中一叹,身上似有炫光显露。

倏而,笑声戛然而止,司马承宗轻叹。

顷刻,桃林内光华四射,似有摩天大手即将拍下。

“侄儿好大的杀气!”

司马元目光冷淡,于他而言,顺其者昌,逆他者亡,非是他不能容人,而是此人既挡了他的道,好言相劝不听,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大手足有百丈之巨,其上青芒赤气萦绕不断,销骨蚀魂剑气锵鸣不止,仿若覆盖了整个桃林万里。

随着大手压下,笼罩地域愈发狭小,但其威压与气势煌煌浩荡,令人忍不住战栗颤抖,心神胆寒,肝胆欲裂。

却说司马承宗见司马元胆敢率先出手之后,轻轻抬首,迎着炫目灿光,微微眯眼地道:“好刺眼呐”。

四周当即无风起力,似有一张兜天青网,呈钵盂型向上飞升。

说时迟那时快,一掌一网现世不过瞬息,便骤然碰撞在一起。

霎那间,天地轰鸣,万丈雷霆叱咤,秘境动荡不安,整个天地都仿若飘摇不定。

司马元抬首,万千墨丝迎风飘扬,冷淡的眸子里面尽是无情与漠然,心念一动便是一柄青赤长剑浮现在前,他袖袍轻轻一甩,口中缓缓吐出一句:“取其头颅”。

话语落下,如闻敕令,长剑当即嗖地一声,遁走莫名。

与此同时,对面司马承宗终于色变,知道此刻,他方知晓这为从未蒙面的侄儿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端的是杀伐果断!

即便他这个血浓于水的家族族叔都不吝挥剑一斩,仅仅只是他挡了这位族侄的道而已。

千钧一发之际,他复杂目光轻轻一叹,顺势撤去桃林迷障,对于上空巨掌与青网的同归于尽置若罔闻,只是任由司马元青

赤长剑来临,仿若引颈待戮般束手就擒。

噗嗤一声,诛神剑如愿以偿地染了神血,摘回了一颗脑袋。

嗤地一声,诛神剑半是欢喜半是得意地串着血葫芦归来,似是邀功。

哪知司马元漠然一拍,那颗头颅霎时灰飞烟灭,仿若直接被抹除痕迹。

但司马元脸上并无任何轻松之色,反而愈发肃穆乃至凝重。

只见他抬首一看,轻轻斥喝道:“散”。

上空即将临头的摩天巨掌如同凝滞在空,在一阵阵颤抖之后,砰地一声便炸裂开来。

原来方才灭杀的不过是司马承宗的一道投影分身,甚至连分身都算不上,仅仅只是一道意念心神被放置在此。

司马元皱眉,灵神强者的优势在于灵域,而道尊存在的则近乎‘不死’,盖因其分身众多,他人难知其本尊何在。

虽说只要将本尊诛杀,其余分身便可自然消减,但在诸多分身掩盖之下,别说诛杀,恐怕连找到都难。

故而除了同位道尊存在外,即便是半步道境都难以辨析分身、本尊之别。

而今观这位族叔施法,似有道尊之影了,看其态势,恐怕踏入道境存在已然不远。

司马元眼中划过一丝阴霾,倘若那位果真要踏入道尊境,那他今日所为便是极其愚蠢之举,白白损失掉一大靠山不说,还树立了一位大敌。

正在司马元心中恼怒之时,一道温煦和缓之声自高空飘来,仿若源自天外:“侄儿既已探悉族叔分身,那就上来吧。”

司马元脸色一动,暗暗皱眉:这是闹的哪一出?

莫非是在耍诈?还是其本尊并不清楚分身所为?

司马元脸上有些阴晴不定,似是犹豫不决。

上还是不上?

少倾,司马元心中一叹,今日倒是走了一步错棋。

几个呼吸之后,司马元步步升空,凌空飞踏虚间便臻至万丈高空之上,抬首一观,便心神大震。

只见一座万丈神宫悬浮于九天之上,赤霞、灵云乃至碧空都仿若臣服在神宫主人脚下,那种高高在上的孤傲、尊贵之气早已展露无遗,而更令司马元心神一沉的是那股唯我独尊的卓绝气势,无疑表明了这位非是一个甘居下位之人。

司马元脑海中不断浮现有关这位族叔的资料,翻来覆去的审视不停。

司马承宗,司马毅庶脉子侄、司马乾庶弟,五百年前便是半步道尊之境,而今五百年过去,无人知道其是否踏入道尊之境,也无人知道他在半步道尊这条路上究竟待了多久。

只知道,当初司马氏族前任族长司马乾在位时其便早已掌控家族大半权力,更是司马乾的左膀右臂,此后老族长复出,此人更是居功至伟。

后来司马乾事败失踪,司马毅作为明面人物安抚于外,司马承宗便甘做影子丞相,辅佐老族长监管司马氏族。

至于司马华、司马皓等人叛族而出是否是此人的‘鸡蛋两处放’,就不是外人所能知晓的。

但最令司马元忌惮的还是此人的深藏不露,委实是他隐藏的太深了。

历任三位族长,若非张智简将此人资料交于他手,他都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存在,更勿论其他外族人士了。

司马元喃喃自愈地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司马承宗暗掌司马氏族数百年,其手中棋子早已数不胜数,其实力更是臻至半步道尊的最顶峰存在,司马元深信,倘若这位掌执了神霄大洞天,恐怕他都敢与萧毅斋、皇甫道神等人本尊一战!

但令司马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这位如此贪权,势力、实力以及权力都是而今司马氏族的最强,他为何不曾对他出手呢?

譬如将自己这个新任族长扼杀于未长之时,或者直接将神霄大洞天抢夺过来?

但对方都始终未曾出手,难道是在阴蓄实力,以发突然一击?

司马元甩开这些纷繁复杂的思绪,轻吐一口气后,轻轻向前一踏,便臻至神宫面前。

他步履未停,轻轻向前一跨,眼前场景变幻,却是再入茅屋之中。

然此茅屋与先前却有天壤之别,但见茅屋之上鹊枝笼罩,无数仙禽灵珍本命神羽铺满穹盖,斑斓五色,宛若凤巢,‘毛屋’之称实至名归。

毛屋四面透风,与凉亭无异,停柱大若合抱,两丈之高,其上绘有龙凤交尾,青鸾戏虎之图,其余地方各有神禽古兽、祥瑞甘霖普降之画。观其气息,似已然孕育出灵机神韵,已由死向生矣。

司马元心中一凛,有此手笔乃至气魄之人,定然不会是胸藏鬼蜮伎俩之人,也就是说,先前所遇阻击莫非仅仅只是对方设下的考验?

司马元沉默不语,破天荒的感到有些惭愧与羞赧。

此刻,他脑海中再次审视对方履历,三次辅佐司马氏族族长,两次挽救司马氏族大厦于将倾,如此存在不是枭雄便是人杰。

司马元轻轻一叹,他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来揣测他人,如此警惕心性虽让他少于被算计,但也错过了太多。

这时,一道温醇声音徐徐传来:“进来吧”。

司马元默然进内,环视一周后,除去青灯古床、经卷案牍外,再无一物。难以想象,这位浮黎最具权势人物的居所竟会如此简陋,可谓是令他大开眼界。

再看那人,与先前所见一般无二,但较之少了诸多阴鸷、冷漠乃至杀戮,多了份平和、恬淡与从容不迫。

青衣、绿簪、长发以及竹色案卷,俨然中年儒者。

此人便是司马氏族的第二号人物,司马承宗!

司马元想起先前所为,霎时明悟,当即俯身一拜:“侄儿司马元拜见族叔,先前多有冲撞,还望族叔恕罪。”

话音刚落,身体正欲下拜,却突遇阻力,悬在半空。

同时,一道柔和力量将其手臂托起,温醇话语再至:“不必多礼”。

司马元起身后,那人含笑点头,赞道:“能伸能屈,坦坦荡荡,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司马元羞赧地道:“先前倒是侄儿以小人之心度族叔君子之腹了。”

司马承宗摆了摆手,满不绝口地赞道:“世谓害人之意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先前所为并无任何不妥。”

司马元轻轻点头,并未徒作矫情之举。

司马承宗若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自然不吝尊重与爱戴,若不是,雷霆手段何时会缺?

他环视一周后,笑道:“族叔这里倒是一个好地方”。

司马承宗侧身一邀,示意司马元进来,司马元略做恭姿后,便随其而入,其人点头言道:“此地乃是我司马氏族掌控的三百小界之一,在诸多灵气秘境之中,此地足可列入中上。”

司马元轻轻颔首,稍稍打量了一番后,便稍稍美言了几句。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在一处亭中落座,司马承宗沏茶,司马元默然抿口。

少许之后,司马承宗放下茶杯,看着司马元地眼神中似有追忆与缅怀,轻声道:“你与你父当年模样果真一般无二,足有八成神似。”

司马元眉头一动,顺着问道:“族叔可知我父而今在何地?”

司马承宗倒是未曾料到司马元会如此单刀直入,还以为会稍稍拐弯抹角一番,他站起身来,踱步沉吟片刻后,转身对着司马元言道:“侄儿可知你父到底因何失踪?”

司马元微微皱眉,倒不是对他转移话题产生不悦,同样站起身来,问道:“莫非其中还有何隐情不成?”

司马承宗目光灼灼,再次问道:“侄儿都知道你父哪些事情?”

司马元沉默片刻后,轻轻吐出几个字。

丹珠,皇甫氏族。

以及大劫。

司马承宗闻听后,却眉头一皱,并未否认也并未肯定。

司马元眉宇一挑,情不自禁地问道:“莫非不是?”

司马承宗迟疑少许后,四周不知何时升起数道无形屏障,甚至还有阵法波动,观其气息,似有半步道尊顶峰之力,想来除了道尊亲临外,无人可以探听此内隐秘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阴晴不定后,眼中似还划过几丝痛苦与疑惑,他声音低沉,缓缓言道:“侄儿你所言的丹珠、大劫并没有错,只是这些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司马元神色肃然,对着司马承宗躬身一拜地道:“还请族叔解惑”。

司马承宗抬首眺望天际,目光深沉,徐徐言道:“侄儿当知,当年你外祖母内嫁我浮黎之际,曾引发了灵神域不小的波动。”

司马元轻轻颔首:“外祖母既是妖族中人,贸然与我人族结合,自然会令不少人愤懑。”

司马承宗双目复杂,轻轻自语道:“人妖相恋本就是两族共忌,更无论还生下皇甫宫主与你外祖母,无疑是将我浮黎推至风口浪尖,而你外祖母更是承担着妖族前任妖皇在内的至亲血族的埋怨、唾弃乃至仇视,可想而知他们二人当年为了在一起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司马元默然,他不是当事人,自然不知作为妖族的最高统帅妖皇到底有多愤怒,而作为人族首领之一的浮黎仙山究竟遭受了多少白眼与奚落,乃至横加指责。

更不知外祖母与外祖父二人不仅将大舅皇甫道神、母亲皇甫静扶养成人究竟遭遇了多少磨难。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找到母亲,并将她待回来。

一家团聚。

而今大舅皇甫道神掌执浮黎太清宫,舅姥爷更是当代妖皇,至于自家外祖父似乎有数万年没现世了。

司马元问道:“不知妖圣宫那位如何看待我母亲?”

司马承宗轻轻摇头,“那位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妖廷内部的妖相、妖尊们都难以揣测得出,我等外族岂能知晓。”

司马元轻轻颔首,“也是,为上者,心思自当如渊似海,城府极深。”

司马承宗看了眼他一眼后,继续言道:“自从你祖母嫁过来,渡过初期的一番劫难后,便再无太大波折。”

他语气一顿,声音低沉,缓缓言道:“直到你父司马乾与你母亲结合,方才将往昔人妖两族蓄积祸患齐齐爆发出来。”

司马元闻言气势腾地窜起,震动了整个秘境。

司马承宗当即色变,迅疾打出数百道法诀,一番手忙脚乱后方才将秘境动荡镇压下去。

司马元呼吸都为之急促,当即问道:“究竟是何事?”

司马承宗倒也并未生气,平息秘境波动后,目光复杂地看了司马元一眼,继续言道:“此事与你有关”。

司马元愕然,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