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肉香(2/2)

轮到我时,我却突然悲伤地想哭,因我今天早上不小心将俺大刚倒的一杯、足有二两的芋头干酒用肘部碰翻了——当时俺大虽然第一时间整张脸俯冲向饭桌……在用嘴巴吸食的同时,还一手拿一支竹筷围堵拦截……尽管如此,最终绝大多数酒还是流淌、喷溅到了坑洼不平、布满灰尘的黑灰色泥土地上,永远消失于土里,只余存浓浓的酒香在屋里久久弥散……

俺大当场暴怒,脸部肌肉抽动着,抬起穿着枣庄硌塔埠铁厂配发的、深黄色翻毛牛皮鞋的脚,对准向我的腚帮子由下向上狠踢过来……

皮实的我顺势向上一蹿,就一溜烟跑到大门外——跑了跑了,一跑就了!当时是了了,现在呢?我怯懦地盯着俺大手里还滴着紫黑色汁液的黑油油锅铲,一块肉清晰地落入我的碗里……我长舒了一口顶在下颚的怨气,小心脏也随即“吧嗒”回位。

其实,在两个月以前,俺们一家不是这样吃饭的,总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大碗菜一锅大米汤一摞煎饼或表面微黄布满黑色气泡和烙痕的白面单饼……

别小看这几张单饼和大米汤,这可是俺们家跟其他农村家庭在饮食上区别最大的地方,因俺全家除俺大是民办教师不享受国家供应粮外,俺们弟兄三人都随俺娘是“非农业”户口,都享有国家配给的供应粮——俺娘每月三十二斤,俺们弟兄三人,人均十三斤。

主要是精细的七五白面和香粘的大米,这正是普通社员家里罕见的、宝贵的!可自小因经常跑肚拉稀而弱不经风的俺哥,却偏偏背道而驰,喜欢极其普通的灰白色的芋头干子汤。

每当东邻老奶奶家熬芋头干子汤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嗅着甜香味,手脚并用爬过两家之间低矮残破的腰墙……可自尊心极强的他,总不好意思直接跑到人家饭桌旁,只是在老奶奶家猪槽边久久吮指呆站……

原来都以为他是对那头散养的足有一百五十斤的黑猪感兴趣,因它在吃食时,总是将整张脸深埋于猪食里,还边吃边“吭吭”地哼叫着。

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将手伸进猪食槽抓了一把掺有芋头干子的肮脏粗糙的猪食按进嘴里,随即被激怒的黑猪一头撞倒、疼得在地上翻滚着哇哇大哭后,两家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后来,每逢俺家熬好香喷喷、漂米油的银白色大米汤后,俺娘总是先盛一碗端到老奶奶家,换回一碗芋头干子汤给俺哥解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