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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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涛好久不来信了,一家子盼了星星盼月亮。全\本\小\说\网正在这个当儿,想不到一场飞灾横祸落在他们头上。
1928年秋天,运涛突然来了一封信,严志和好高兴。近边处找不到看信的人,他想进城去找贾老师。一上堤坡,李德才从南边弯着腰走过来,见了严志和,离大远里抬起手来打招呼。他捋着胡髭,客客气气地问:“志和兄弟!运涛侄子做了什么官儿?”他说话儿,口气也改变了。
严志和说:“连长!”
李德才一听,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连长?官儿可不小啊,一个月能挣个一百多块钱,该你庄稼老头儿斗劲了!大院里冯老洪家小子,一当就是团长,比你们挣钱更多!”
严志和歪起脑袋瞪了他一眼,说:“他钱多是他的,碍着我什么了?”
李德才看严志和颜色不对,踮着小俏步儿走上来,连说带笑:“你去干什么?”
严志和说:“我上城里找个人看看信。”
李德才说:“这点小事,用得着上城里?来,我给你看看!”
严志和说:“你是冯家大院的帐房,什么身子骨儿,我能劳动你?”他不想叫他看信。
李德才说:“嘿,哪里话?北伐成功,你就成了老太爷子。江涛又上了洋学堂,不用说是我,冯家老头再也不敢拿白眼看你们。”
两个人坐在堤坡上,大杨树底下。李德才打开信封,绷着脸看下去。看着,一下子哈哈大笑了,说:“你们这个官儿,谎啦!”
严志和睁大了眼睛问:“什么?”
李德才说:“这算什么官,连个官毛毛也没啦。我给你念念这两句儿吧!”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男已于去年四月被捕,身陷囹圄一载有余。目前由南京解来济南,监押在济南模范监狱。大人见信,务与涛弟前来。早来数日,父子兄弟能见到面。晚来数日,父子兄弟今生难谋面矣……”李德才把这个“矣”字,拉得又尖又长,翘起一条长长的尾巴。又哈哈大笑了,说:
“哈哈!完了,这信我看不是运涛的笔体。”
严志和还没听完这封信,耳朵里嗡嗡地响起来。再也听不清底下说的是什么。好象抛下怀里的热火罐,身上凉了半截,脸上渗出冷汗珠来。只觉得心里发烧,身上滚烫,浑身火辣辣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李德才,惚惚恍恍走到朱老忠家里。他也没有进屋,站在窗台根底下问了一声:“我哥哥在家吗?”
贵他娘在屋里答应:“谁,志和吗?他下梨去了!”
严志和转身走到梨园里,朱老忠正在树上下梨,离远望见严志和晃搭着身子走进梨园。沉着个头,摆动看两条胳膊望前赶,好象出了什么大事情。他扔蹦跳下梨树,紧走了几步,赶上去说:“志和!什么大事?走得这么急?”看严志和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只管向前走。心里慌了,说:“志和!
志和!你怎么了?”
严志和本来是条结实汉子,高个子,挺腰膀。多年的劳苦和辛酸,在他的长脑门上划下了几道竖纹,平时最硬气不过的。做了一辈子庄稼汉,成天价搬犁倒耙。当了多少年的泥瓦匠,老是登梯上高。一辈子灾病不着身,药物不进口。一听得亲生的儿子为“共案”砸进监狱里,就失去了定心骨儿。他迎着朱老忠紧走了几步,身不由主,头重脚轻,一个斤斗栽倒在梨树底下。眼里一阵昏黑,跳出火花来。朱老忠弯腰抱起严志和的脑袋,掐着他的鬓角,说:“兄弟,醒醒!”
严志和在昏迷中,听得朱老忠的声音,眼里渗出泪珠来。
牙齿打着得得说:“大……大哥!我有了困难了!”
朱老忠一听,摇了摇头,把右手撑在腰里,说:“兄弟!说吧,有什么困难?这些个年来,穷弟兄们都是同生死共患难。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朱老忠不能躲到干树身上去。你门里的事,就是我门里的事,我朱老忠还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严志和听得说,张开两只手,打着颤说:“运涛那孩子,他被问成‘共案’了,陷在监狱里!”
朱老忠把眼珠一吊,呆了老半天,缓缓地说:“卡监入狱了?”头上立时象打了个轰雷,随着眼前一道亮闪。转转眼珠,冷然地说:“我听得人家说,国民党大清党了。杀的**可多哪,咳!这个年月……凶多吉少啊!”说到这里,他又觉后悔,下意识的向回吞了一口,也没吞回一个字。
严志和听说“凶多吉少”,身上颤栗起来。说:“大哥!你帮我这一步吧,跟我上趟济南,去看看这孩子!你走过京闯过卫,下过关东,我可没离开过这块土,出不去门呀……”说着,不住地摇着头。
去年四月,国民党大清党,多少**员被捕了,入狱了。多少**员被杀死了。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一天夜晚,营长吹哨集合,点着名从队伍里把运涛和几个排长叫出来,过堂问供。军法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严运涛!”他说。又问:“什么地方人?”他答:“河北省××县人。”军法官又问:“多大年岁?”他答:“二十六岁!”最后,军法官问:“你是**员吗?”他说:“不错,是**员!”
供词就是这样简单,并没有多说一个字,因为他是以**员的身分集体加入国民党的,谁也知道。运涛被扎上手铐脚镣,抛进阴暗的监狱里。
到了今年夏天,北伐军到了济南。部队里又出了共案,牵连到他,才把他从南京解到济南。运涛立刻托人给父亲来了这封信,说他被捕了,叫严志和跟江涛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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