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前缘已注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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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原本便名唤月白的。

从前我不过是一名孤儿,父母亲是否健在,我都不知晓。他们究竟是过世才独留我一人,还是因家境贫寒才弃了我,我无从得知。从有记忆起,我便是要饭为生。虽是常得欺辱,但日子得过且过,我也算命硬的活了下来。原本此生能得善终已是万幸,却不料我的人生一朝得以转折。

还记得那年我不过九岁。

天空彤云密布,就好似地表血流成河倒映在了云层之上,我不过从草堆中睡醒来,便见尸横遍野。半空中有一众白衣仙人与一重紫色少女打斗,却又不敌那少女,死伤惨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的神仙,除了兴奋,还是万分害怕的。于是我叫了一声,却因着这一声喊叫,被那重紫少女提上半空,她的手握在我的脖颈,像是提玩具一般提着我,我只觉下一口吸不上气,便会命丧当场。却不料猛然身体一轻,被谁人接在了怀中,便顾不得许多,只顾大口大口的吸气。待我缓过来了劲儿,再看向前面,那紫衣少女竟是淡了身子。

我对她的所有回忆,都留在她最后一句话里:“一命抵一命,你救下了这少年,我便要你女儿性命。我消散后,你女儿会中绝命毒,除非以我血中毒,不得解。”

后来我才知道,我得救了。救我的,是清秋道的长白真人。而他救我的代价是,他那与我同岁的女儿,中了绝命毒。我那时一度认为,他会因此杀了我,可他不仅没有,反而收我为徒,带我回清秋道,赐名月白。在清秋道,师父待我不错,师兄弟待我也颇为照顾,师母却是不甚待见我。毕竟,是因为我,他们的女儿才会中毒。

说起他们的女儿,那是个十分美丽娴静的女子,名唤琴柔。师父的法器名唤独幽琴,而琴柔在小时总爱绕着琴玩闹,遂起名琴柔。自中了毒,便深居榕惜殿不出,那榕惜殿中,有千年榕惜树树脂熔炼出的水床,能抑制琴柔的毒发。那重紫少女后来听师父说是厄仙,那厄仙之毒真乃天下至毒,多少年师父师母寻遍解毒之法,都无果,只得勉强吊命。

我在二十二岁之时飞升上仙,容颜便永驻二十二岁。而琴柔也因师父师母终年渡修为,早早容颜永驻。虽是容颜永驻,却也总有身归混沌之时,比之常人多出千百世,却也不是没有尽头。我在入清秋道七百年后,师父师母仙逝,传位与我。师父传给我的还有一个使命,那便是在后世寻得厄仙,解了琴柔身上的毒。

这毒,皆是因我而起,我自是应下。

后来我的日子寥寥几笔便可概括,我广收弟子,又在众弟子中选出天资聪颖的一名弟子,名唤柔泫。亲身指导数年,待她功成,便让她收了众弟子。从此清秋道弟子唤她师父,称我师尊。并不是我懒得传授,而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要找到转世的厄仙。

神仙在转世后,皆无前世记忆,如若不是机缘巧合,或得高人点拨,可能以常人般度日终其一生。所以,我要在大千世界中寻得转世的厄仙。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

这一找,就又是三百年。

那一日依旧是在凡间找寻,途径如意城,想稍作休息,却见有众人围观一名胖公子欺压行乞少女,甚至想要一脚踹下了。这行乞之人何罪之有?千年前我也同样是同她一般度日,我又岂会不救?

我是仙,而他们只是人,想要救她轻而易举,不过抬抬手的事情。却不料众人反应极大,皆在叫嚷着接触过那少女会有多倒霉,皆被厄运缠身。

莫非……她是厄仙转世?我心中略微一动。但很遗憾,她只是个凡人,周身没有任何仙泽。但依旧是有让人欣喜的地方,她是厄难之体。既是厄难之体,我便助她成仙,如此,便可为琴柔解毒。再者说,她已流落街头无处可去,我将她带入清秋道,也算得一个好去处。

也就是这个决定,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故事,和我最终的结局。

由于我有替琴柔解毒的使命在身,我并不常在清秋道,这也导致了我只有柔泫一名弟子。大抵因此柔泫竟是误认为这是我对她的骄纵,她对清歌也是一开始就不甚友善。这也让我更觉清歌乖巧,再加上本身带她上清秋道的动机便不是太纯粹,遂心便更向着清歌一些。我让清歌与我同住在九重殿,一切由我亲授,这是出于我的内疚与不得已。她的厄难之体,不能让外界知晓。

清歌是个天真的孩子,她想要成仙,却只是为了不再饿肚子。她说的那般单纯,甚至还张开了嘴巴喜乐几口气。那是第一次我觉得自责到无颜面对单纯如水的清歌。出于琴柔的情况愈发糟糕,我只得助清歌尽早打通穴脉,毕竟成仙不是一日之功。可让我怎样也没有料到的是,在清歌的丹田处,竟隐隐约约有微弱仙泽,虽是微弱,但却不虚。清歌……乃是厄仙转世。

可是,我断然不能将清歌与那千年之前让大地染血的厄仙联想至一处。清歌是善良且单纯的,没有人比她更加一尘不染。她会单纯的问我师父怎么了,会不计所有抛付给我她所有的真心,这让我无法回答她,我没办法直面她告诉她,我带你回来是因为我要用你体内的毒去救别人。

我离开了九重殿,一连多日不回九重殿,只说要清歌自己去融会贯通。这约莫七八日,我一直处在榕惜殿,用独幽琴予琴柔渡些仙泽护身。却不料隐约中听闻清歌唤我,声音十分低,又带恐惧绝望,若非无事,她定然不会那般。我一个瞬移赶回,却不料的回的正当时,出关的清歌与柔泫起了冲撞,柔泫剑指清歌。

成仙之人七情六欲看的很淡,但那时我却是真的动气了,就算是清歌没有厄仙这层身份,就算她只是我的普通弟子,我也会护她,也会惩治柔泫。那日我用了独幽琴的音攻,以示警戒,柔泫却是半分悔过之心也无有。我欲再罚,却不料清歌替柔泫挡了琴钉之刑。

那时我与清歌已是几日不见,却是没想到她的变化那般大,果然厄仙转世,可塑之才。原本我想要由她自己融会贯通,生怕点醒她她会误入歧途,却不料想越是深入越是发觉清歌的心境与气度皆是常人所不及,乃是至纯至善。若成仙需他人提点,定然是要在对方毫无防备半点不知的情况下,而眼下便是正当时。我谎称要清歌与柔泫一同受刑,作出生气的样子,用琴钉刺她眉心,那一钉带着我的全部心法。随后我抱着清歌来到幽谷,这里是天地灵气最充足之地,眼下正是清歌所需。

清歌醒的还算是早,在她额间一朵新开的紫梅,证明她已成仙。我说我口渴,叫她去溪边取水,实则想要让她借着溪水一睹她眼下的样子。我想瞧瞧,她的反应。我以为她会开心,会兴奋,再不济也会露个微笑,毕竟我的小徒弟清歌,是那样的爱笑。却不料她竟是半分喜悦也无有,反而是有些难过。我有些担忧,不知何故,一个闪身来到她的身边,她却只告诉我,她瞧着这额间紫梅想起了柔泫,担心柔泫现下情景,甚至还因为自己平白得了我的传授而不安。

清歌平日爱笑,每个笑都夺目,因为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可偏偏她不笑的时候,偏偏是她这个担忧的表情,却印在我的心头。她说的那二字“平白”,刺痛了我的心。是平白吗?哪里平白?何处平白?这整个清秋道,心心念念要利用她的,不就是我吗?

我问清歌若是有一日发现了我是在利用她,是否会怪我?我怕她说会怪,又怕她说不怪。若会怪,我不愿,若不怪,我不忍。可清歌竟是笑了,她竟是爽朗的笑着,反问我是不是在同她说笑。在她心中,我是断然不会负她那个人。

就是在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残忍。也就是这一刻,我决定不再利用清歌,琴柔的毒,由我来想办法,而清歌,便永生永世的待在幽谷即可。这里好花好水好景,够她终老。若说从前清歌厄难之体尚可不被旁人发现,可如今清歌厄难之体再加厄仙之身,在这整个仙界,人人得而诛之,毕竟千年前仙界那一场浩劫,无人愿再发生。而由我设下结界的幽谷,便是她最大的保护伞。可我没料到,即便如此,还是不可避免的伤害了清歌,她那般用力的一次一次冲撞向结界,宛若她一次次的撞在我的心头。

我的清歌,我最好最善良的清歌,最傻里傻气相信着我的清歌,还是一次次的被我伤害着。

在离开了幽谷后,每每回到九重殿,我都会推开那扇门瞧上一瞧,每日命人打扫干净,不是不想清歌,只是如此是对她最好的决定。而榕惜殿中情景并不好,但凡能想的能做的办法,我都试了一遍,换来的却是琴柔的身子一点点的弱了下去。我只能再回幽谷,带清歌归来。带清歌归来之后,我甚至来不及与她说上几句话,便被小姚唤走,称榕惜殿出了事。琴柔确是出了事,比以往每一次都要严重,若是再不取毒,哪怕是远古上神再世,怕也是无能为力!我只得急匆匆赶回九重殿,取毒。

清歌似是睡着了,我并未唤醒她,若是睡着了,也许能让她少些痛楚,毕竟那毒是她血液之中的,若是取了,定然是会痛的。我用瓷瓶在她腕口切口处接着,看着毒一滴一滴的滴落,说来可能肤浅,那一刻我愿以我的鲜血换之,只要不伤害她,什么都可以。

终归清歌还是醒了,只是我却是不能对她说什么。一来,琴柔随时都可能丧命,此刻一息时间也不可浪费,就算此生我无所作为,一无所获,琴柔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因为这是我给师父的承诺,况且师父对我有救命及养育之恩,琴柔的毒更是拜我所赐。二来,我无法面对清歌,这是一场清歌本不用卷进来的事,却被我硬生生的卷了进来。

千年前厄仙一语成谶,她下的毒,果然只有她体内之毒能解,以毒攻毒。待琴柔服下清歌体内之毒时,便是呼吸归于平稳,面色甚至有难得一见的红润。如此,我便随之返回九重殿,眼下我更放心不下的是清歌。待我归去,清歌似是睡着了,我轻声唤了她几声,她亦没有转型。清歌手腕的伤口,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总在伤害她,轻轻触碰,生怕弄疼她,她定然不知,我有多想能代替她受这些伤。不知她体内情景如何,我探她脉搏,还好,脉象平稳,一切正常。

翌日,忘忧谷大宴,凡是仙门中人皆要白衣赴宴,我便换上白衣,将平日里穿的竹青色衣袍叠放在九重殿内。那一日忘忧谷来人不少,但因为长久在凡间寻厄仙转世不曾与众仙人来往,识得的实在不多,略微眼熟些的,不过也就是天诀门九思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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