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节 计算中的失败(2/2)
另外,他是极为赏识宋江此人的。宋家三郎年方弱冠,就能从最贫贱的草民一年多就爬上至尊高位,既是一个文才武功齐全,又懂得知恩图报又通临机善变的年轻人。这样的人现在不施恩,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呵呵,”老种未语先笑,“太师不必担心,依我看西北之事是无碍的,以宋江的聪明这点小事怕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倒是有心再瞒下去,可是听着蔡太师的口风已经有些不对了。竟然有些将他调回西北,把宋江换回来的意思。回西北他是无妨的,要放个几天前那都是巴不得的事情。可眼下这个争夺自家西军指挥权的节骨眼上,他又如何敢回去。没有西军的西北,有什么意味?
蔡京讶异的看了老种一眼,感觉到他话里有话,咳嗽一声开口问道:“老种将军此话何意?难道说······”
老种点了点头,贴近一些弯腰解释道:“公相,昨日得报的西北战事实有蹊跷。宋三郎当初到西北之时,海没有任何动作就已经震慑四方。不光河湟两州之围立解,就连夏人也立即停下扰边,西北为之靖平。来京之后,每月我在西北的家人都有家书来到,偶尔提及济宁侯在秦凤路的作为,深赞切合老庄之道,有种无为而治的韵味。”
老种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似是回味无穷之感。这个动作要放在饱读诗书的老学究身上,也算是贴切,可出现在一个经年的武夫身上,倒显出滑稽可笑来。蔡京知道他的话没有说完,也不打断,只是眯着眼睛等着他往下说。
果然,老种唏嘘一阵,话锋一转说道:“济宁侯对百姓是宽厚无比,对河湟的番部也算是宽宏大量。他到了西北之后三个月,据说熙州城门都没有迈出一步。只是听说前些日子忽然率领数百亲卫出城向西而去,至今不曾回返。而河湟两州番部的内乱,正好是宋侯爷出城之后的第六日开始的,公相对此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蔡京心中嘿嘿冷笑,这些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和种师道有些不同,他并不相信宋江有这个本事,能够挑动番人内乱。不光是他,大宋朝堂上的诸多大臣们也没人相信,这么大的乱子竟然是行抚境宽民之策的安抚使宋江一手推动起来的。
东京汴梁的大宋朝廷重臣们,对西北吐蕃人内部的打生打死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要不会波及到西北安全,这些向来人心不稳的吐蕃人死光才是好事,哪里有心思去管那么多?就连徽宗陛下听说这事,也只是问了问番人有没有骚扰州县,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便放下心来照旧养生修道去了。
只有种师道,从这件事情一开始发生,就把它的起因放在了宋大帅身上。河湟两部的吐蕃内情,老种知道得清清楚楚,这种规模的大战几十年不曾听说,在这种绝等微妙的时候发生,要不是有位高权重之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于挑动吐蕃人自相残杀这件事情,老种对宋江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用动自己一兵一卒,只挑动番人内战,不论谁胜谁败官府都可稳坐钓鱼台,做那鹤蚌相争中的渔翁,真是一个绝妙的计策。要是他当初能想到这一步,西北早便不会像现在这般乱糟糟了。在钦佩宋江的谋略同时,老种对那位年轻侯爷的胆量更是服气。刚刚履任就做出这么大的手笔,几十万上百万人的生死存亡,加上后续引发的连锁反应,需要多大的胆气才能干出来这种事情。
佩服归佩服,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他还是要下上一记重注的。在此前的闲聊中,蔡太师已经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一个意思,试探着问他是否愿意回到西北,从而把宋江调出那个全大宋的臣子们视为漩涡的秦凤路。听着言下之意,公相是属意带领西军挥师北伐,说不定还要安排二公子蔡绦跟随北上,分享一些收复之功。
把西军交到别人的手上,不管是刘延庆还是宋江,种师道都绝不能答应。不是他对权力有多么眷恋,只因为六万西军将士都是他的亲人,他不能把他们的将来交付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去,用将士们的鲜血帮助别人铺垫成功的阶梯。
西军的未来必须要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只有西北军出来的人,才会珍视所有战士的性命。当然,已经全身心投靠童贯的刘延庆除外。
“公相不必担心宋江,相反我倒是有个建议。太师在家闭门养病,蔡显谟在朝中孤立无援,何不外任到西北秦凤路去,秦凤路转运使正好出缺,蔡显谟与宋侯爷相交不浅也可分担西事一二。”
“哦?”蔡京更加疑惑起来,看老种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有把现在西北的乱势放在眼里,难道吐蕃人的内乱真的就是宋江在后面遥控的?
“老种将军,你有话尽管直言无妨,你我相识也有这么些年了,不必如此小心。”
蔡京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老种话没有说清楚。西北这般危乱的时刻,竟然建议蔡绦去趟浑水,也难怪处变不惊的太师心中不悦。
老种听着蔡太师的语气,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刚才是说错话了。
这个时候再容不得他藏私,老种连忙开口解释道:“公相且听我说,我种师道在西北数十载,对那些番人算得上有些了解。吐蕃人不识得圣人教义,做事情只重实利。像这次传来的讯息,河州吐蕃向湟州大军进攻,实则是异常得很。河湟两州的番人关系并不和睦,但是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恨。二十万大军应该是河州所有部众能纠结起的最大力量,看样子是想把湟州一举荡平。”
蔡京面沉似水,静静的坐在软垫上倾听,心里盘算着嘴上不发一语。
“三四个月前,河湟两州番部还一起呼应围攻州城,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起了这般变化,这里面要说没有宋江的指使是万万不能的。宋江既然敢推动此次番人内乱,就一定做好了万全之策。不管两部是哪方最终获胜,最得利的还是数月默默无闻的宋侯爷。”
老种算是豁出去了,所有的话都直来直去,一点委婉都没有:“依我的看法,宋江此举所图甚大,还真有可能一举消弭西北的祸乱根源,说不得能定下西北数十年的安宁。要是蔡显谟能就任秦凤路转运使,等到过得一两年再回到朝中,那是外任官的资历也全了,自然能够主事一部。”
蔡京看着侃侃而谈的种师道,嘴角忽然露出几分笑意,“老种啊老种,要是老夫不逼你,看来你还不愿意把这其中的原委告诉我。”
老种吃了一惊,继而立刻反应过来,心中微微叹息,自己在蔡太师面前玩弄这些真的太嫩了些,看来自己的来意早被看破,今日只怕是要白走一趟了。
见到他面色沮丧,蔡京哈哈笑来:“老种将军莫要懊恼,老夫知道你此次来所为何事。你只管回去静候佳音,刘延庆小人尔,怎么当得西军都统制一职?”
老种转忧为喜,站起身来长躬到地:“谢过公相!”
“不过此次北伐燕云,你觉得咱们能不能大胜?”蔡京始终对北伐之事放不下心,西北的功劳再大,比起北伐来说,还是不值一提。
老种犹豫一下,张口接道:“童贯不通军务,虽然我大宋兵马不弱,但辽人并非咱们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北伐之事最多是五五之数。”
蔡京默默想了想,盯着老种问道:“要是西军能够保全,北伐能有多大希望?”
“这个,”种师道一咬牙,心一横答道:“必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