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尘烟(2/2)
“尘小姐,你回来了。”
连寒暄也算不上,唯一的服侍婢女只是嘴上喊了声,懒洋洋的从椅子上坐起,回主宅去了。
“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少女冷冷的,从背后道。
那婢女听了,转过身来,惊愕的看着小主人。
“虽然这边没什么油水,可也够清闲,也无打骂……可是,我明日会就让‘那边’换人来。”
少女冷漠的说出了她的心里话,最后一句,让她心惊。
“你原先服侍的陈姨娘很不体恤人吧……”
这关键的一句,终于让婢女崩溃,她哭着跪下:“小姐饶我,我再不敢偷懒怠慢了……求求你别让我回陈姨娘那里。”
“要留在这里,就要安守本分,照顾好我娘既可……还有一点,”
少女伸出纤纤玉指,只轻轻在那木椅上一按,它瞬间化为粉末,簌簌下落。
“你要是敢把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她声音清脆动听,说出的却是世上最恐怖的话语。
婢女身体已抖得象筛糠,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
“我不敢,尘小姐……我不敢的。”
她很快就离开了,少女就进屋里,看着一室寒沧简陋的摆设,再看着昏暗灯烛下,母亲那苍白憔悴的睡脸,想着‘那边’正是欢声笑语,慈孝天伦,愤懑如波涛一般,汹涌全身。
她想着刚才婢女的称呼,更添一重悲恨。
她轻轻的,对着虚无说道:
“我叫林宸,不是那被人踩在脚底的灰尘。”
她的眼,凛冽中透出火一般的自信,以及,由仇恨然就的……野心。
可偏偏,那小小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飘忽孤单,是别样的凄婉,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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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宸的出生是桩奇闻笑谈。
她的父亲,是景乐一朝,大名鼎鼎的昭云公子,俊美不凡,又潇洒倜傥,于诗赋、书画、琴棋都很有涉猎,每当夜晚,这位有“潘安再世”的美男子,和一群青年俊彦,在“玉笙楼”上举杯停笔的盛景,几十年后仍被称为佳话。
他出身名门高阀的林氏,本身又如此出色,景乐帝的爱女延琳帝姬偶然邂逅,就和他两心相许,不能自拔。
和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一样,好事多磨,皇帝舍不得爱女嫁去那种规矩甚大的门阀之家,踌躇不定。
林昭云以为无望,沮丧欲狂,放荡形骸,流连于青楼,一日醒来,竟发现和额刻刺青的“贱籍”娼女睡在一起。
所谓贱籍,是本朝一些罪余孽徒之后,他们额前有刺青,世世代代都只能在官府管制下,从事妓女、王八茶壶、甚至娈童之类的下贱行业,若有脱离,绝对严惩。
妓馆中,一般女子只须付出赎身钱,就可以大方离去,和爱郎到别处厮守,惟独这类身在贱籍的,只能世世代代,在十八层地狱里。
林昭云是何等潇洒倜傥的人物,和这种肮脏女子有了一夜之欢,说出去也惹人耻笑。
他慌忙跑开,之后几日,想起这件事就恶心后怕。
他和延琳帝姬之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在两个月后,喜结良缘,偏偏这时,那家妓馆中传来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原来那娼女事后就抵死不肯再接客,被毒打ling辱,也不改口,这两个月,她做尽了苦役,在馆里擦地板,洗衣裳,挨打,什么都不在乎,就是抱着腹部蜷着身,不让人打肚子,老鸨发觉有异,这才揭了出来——竟是林昭云一夜风liu后的孽种。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情被揭穿开去,正是新婚蜜意的延琳帝姬终日啼哭,痛恨爱郎负心下流,林昭云也跟着跪地求情发毒誓,小两口闹腾的不可开交,还是林家家主顾及那块骨肉,私下疏通了关节,才把那女子弄到林府侧院。
孩子出生时,延琳帝姬也怀了身孕——她因为终日哭泣,还是不免伤了胎气。林昭云在老父催促下,才万般不愿的来到那别院,等到稳婆报出是个女孩,他只瞥了一眼,就厌恶的说道:“就叫林尘,灰尘尘埃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