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2/2)

温瀛后背着地,他捂着自己被拧过的肩膀,蹙起眉头;“壮汉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至于吗,蒙家有什么了不起的,那蒙翱。”

四周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当他们听到温瀛此等狂妄之语,像是暴风雪轰然侵袭全身每一个毛孔,浑身骤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神色俱凛,纷纷摇头,更有甚者,身子已是发颤。要知道,他正在妄加议论的人——蒙骜,那可是绥朝的不败将军,绥朝的中流砥柱,西北戍边第一将!虽是常年不在都城,但他的事迹名扬天下,谁敢不敬?

这个小娃娃竟敢以熊心谬论蒙骜将军……真是活腻了!

“宵小之辈口出狂言!卫羽军何在!将他拿下!”彪悍大汉叫喊出声,四周突然冲出十来个身披盔甲手持长枪的卫羽军将温瀛团团围住,来势汹汹,宛若地狱爬出的恶魔。

四周都是卫羽军,温瀛倒不紧不慢的抽出怀里的红镯,摩挲着玩弄指间,巧舌如簧:“卫羽军不是皇帝陛下的护卫队吗?怎么,就连小小的蒙家仆人有调动卫羽军的权利?本事不小哇!真不知是谁给你的权利?唉?壮汉稍安勿躁...让我猜猜…是远在西北的蒙骜冒犯皇权…还是你越俎代庖啊?若是蒙骜以下犯上,蒙氏当灭十族,若是你这个狗东西不知死活胆大包天,那就得剔骨削肉,啧啧......”

“还敢胡言乱语!卫羽军!速速将他处死!”

卫羽军个个雄声高昂,锃亮的矛、黑黢黢的盔甲、凶神恶煞的面容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在卫羽军领头的一声令喝下,数十根锋利的长矛齐刷刷的长矛刺向温瀛!一旁围观的母亲捂住孩子的双眼,丈夫抱住妻子的身躯,不忍直视下一秒即将发生的血腥场面。

当锋利的矛尖即将刺穿温瀛衣料,刺入他的身体,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飞箭“咻”地自背后射穿一个卫羽盔甲,被射中的卫羽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另一支飞箭射入蒙家小郎君的发髻,散了他的头发。

人群哗然,如惊弓之鸟四处逃散。

身旁同伴吐血倒地,卫羽军陷入万分的恐慌,原本将要刺穿温瀛的长矛在下一刻转向身后,长矛对外,对着四处逃散的人群,胡乱寻找着冷箭的方向,而那散了头发的蒙家小郎君,亦是吓得裤裆湿了,瑟瑟缩缩的躲在魁梧大汉身后。

温瀛趁着骚乱,混入人群扬长而去。

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此时,不知又从哪个方向飞来冷箭,一道箭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射向蒙家小郎君,箭尖划破他的大动脉,一剑穿喉!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蒙家小郎君双手死死捂住喉咙,背后重重倒地。眼前一切变得虚幻,在消散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身旁的壮汉慌张的扑倒在地,嘴里惊恐叫着:“小郎君、小郎君……”

好不容易逃出混乱,温瀛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真是吓死他了!幸亏没叫人认出身份,不然,他可怎么向兄长交代!

有人死了,死在了毫不起眼的角落,死的若是贩夫驺卒或者引车卖浆,这不足为奇,顶多在接下来的几天成为众人饭后谈资,之后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再也无人提及。

可偏偏……死的是西北戍边第一将蒙骜的儿子,而蒙骜的儿子又死在了绥朝皇城最繁华的灯市街口!

皇城暗杀,这无疑是刺客对蒙骜的挑衅,更是对整个绥朝皇权的挑衅。

这桩案子最大的嫌疑者无疑指向那天当街与蒙家小郎君发生争执的小娃娃,更离奇的是,隶属最高统治者直系统领的卫羽军竟然也参与进去,随意听从蒙家仆从的调令。

事情第一时间传到皇帝耳里,皇帝震怒,立即下令,即刻停止卫羽军一切行动,由大统领杜微自调查卫羽军当日异动原因,下令将当日一竿目击者秘密关入就近监牢,包括蒙家所有人,并下令大理寺卿罗攸主审并彻查此案。

至于那个小娃娃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蒙家出言不逊,也是让皇帝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蒙骜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理当没有人敢跟蒙家对着干,这个小娃娃胆大包天,会是谁呢?

皇帝苦思冥想几天,最后还是听到身边小太监无意一句:“沣王殿下回京了。”皇帝终是拍案,豁然开朗,随即召沣王进宫。

温冕被太监引领着跨过几道门,穿过曲水长廊,蜿蜒几道,进到一处亭阁之中,亭两旁立着两位小宫女,而亭中正立着一位背手负立的明黄色身影,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温冕对着那道身影跪了下去,磕头:“老臣温冕,叩见陛下。”

那道明黄色身影听到他的声音,回了头,年轻俊逸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笑意,连走几步扶起跪着的温冕:“舅父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陛下。”

皇帝与温冕相对而坐,温冕眉目低垂,皇帝的视线端详着温冕,如今虽已年过半百但隽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青年时的俊帅,体型也还保持得很好,胖瘦适中,矫健有力,只是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初雪落地,皱纹也深了些,皇帝微微一顿:“朕记着,舅父上次进京还是送玉蓉妹妹入宫选秀,算起来已是三年前的事了,舅父与舅母久居沣州难得进京,此次送玉蛮妹妹进宫选秀,可要在京城多待几日,让朕多多孝敬你与舅母。”

“臣惶恐……陛下与臣,先是君臣再是舅侄,陛下这声孝敬臣愧不敢当。”

皇帝拍了拍温冕的手,继续宽慰道:“舅父为何与朕如此生分,舅父是朕母亲的亲兄长,亦是朕的亲舅父,朕孝敬你,理所应当、理所应当。舅父,就不要以君臣之礼生疏我们之间的情分,现在只有我们二人,舅父何不如从前一样,叫朕小名。”

温冕缓缓抬眸,看向那道正在注视自己的目光,与那双目光四目对接,眼前的帝王不过三十,身形偏瘦,面容清秀,颧骨高凸,飞扬的长眉微挑,眉宇之间与他已故的亲妹极为相似。只是那双唇的惨白,显得人有些病态。仅仅是此,却也掩盖不了这位皇帝十六岁在夺嫡之争的叱嗟风云中杀出重围,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登上皇位。

想起当年那些往事,温冕不由得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