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楔子 北极之墟(17)(2/2)
这场角斗从一开始就锁定了结局,角斗士再怎么勇武,最后也会被君王不断放出的野兽折磨致死。
瑞吉蕾芙不傻,知道自己跟麦卡伦先生之间的差距,但她就是要来打这场注定赢不了的仗。
麦卡伦先生早就猜到她会回来,抵达YAMAL号的当晚,他拜会完星之玛利亚之后就去拜会瑞吉蕾芙。进入那间卧室之前他通过隐藏在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研究了瑞吉蕾芙很久,瑞吉蕾芙对此一无所知,当时她正在腰间缠着一床碎花的床单,跟着屏幕上的女孩学跳舞。屏幕上的女孩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带领一群跟她同龄的女孩跳操,篮球场边的铁丝网门趴满了看热闹的男孩,漫天黄叶飞舞而下,女孩们的眼神有的温柔有的羞涩,唯有领头的女孩明亮坦荡。每一次落叶遮过她的眼睛,都像是快门闪动,那双眼睛记录着人间。
耶梦加得上一次的“现世”只有区区十几年时间,十几年里她小心地藏匿着自己的行迹,伪装成普通的女孩。但时代不同了,十几年在古代只够画师给她留下几张模糊的肖像画,可如今人类的世界里有无数的摄像头,这些摄像头藏在人们的手机里、小卖部的监控系统里、甚至受保护鸟类的脚环里,时时刻刻记录着人们的剪影,她也未能逃脱。
当关于她的所有剪影被有心人收集了起来,那个虚构的、名为夏弥的女孩便像是再度活了过来。
跳舞跳累了,瑞吉蕾芙就抱着靠枕蜷缩在沙发里,数以万计的视频资料在她的瞳孔里高速流动,她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短短的二十年人生里,她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她对人际关系的理解是肤浅的。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庭,成长的每一步都靠自己的摸索,她像是一株自由生长的野花,生机勃勃却又张牙舞爪。她的绝大多数逻辑都简单粗暴,对爱情的理解更加浅薄,往往来自船上图书馆里收藏的电影。
对瑞吉蕾芙而言,楚子航和夏弥的视频资料也是一部电影,讲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互陪伴的时光。
它平淡如水,没有复杂的三角关系也没有什么高光时刻,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族馆、电影院、摩天轮……图书馆、篮球场、被梧桐树遮盖的老房子。他们在那座城市的街头巷尾擦肩而过,在那个校园的角角落落擦肩而过,女孩的马尾辫扫过男孩的肩膀,就像春花秋叶扫走了时光。
瑞吉蕾芙看进去了,羡慕夏弥的人生,就像库玛丽女神从高处眺望,也会羡慕那些自由自在逛荡在街头的女孩。她是个入戏很深的演员,被自己的角色侵蚀了。与其说她是为了魅惑楚子航而扮作夏弥,不如说她是想成为夏弥,而楚子航只是夏弥这个人设的装饰品。
但她愿意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又能突破什么样的极限?这恰恰是麦卡伦先生感兴趣的课题——人类的内心世界,和意志力的极限。
那么平凡那么卑微的物种,竟然能从龙类的手中夺走了世界,他们的生命有限而短暂,却能在决定牺牲的时候熊熊燃烧起来,放射出连龙王都赞叹的刹那光华。
飞蛾扑火……应该赞美飞蛾的勇气,还是嘲笑飞蛾的愚蠢?
消防斧重重地砸在了瑞吉蕾芙的肩胛骨上,斧枪脱手坠地,接着一根球棒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膝盖上,球棒断开,膝盖骨也发出了清脆的裂响。她终于跪在了结冰的甲板上,矫健的雌鹿耗尽了体力,群狼们一拥而上,有人握着一根末端锋利的钢管想把瑞吉蕾芙钉在甲板上,瑞吉蕾芙回手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大腿。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握着消防斧的人已经站在她的背后,摆出了挥击的姿势。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秒,麦卡伦先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瑞吉蕾芙面前,把没喝完的半杯酒随手摔在甲板上。
爆炸开来的酒液和玻璃渣把周围一片彻底清空,麦卡伦先生轻轻托起女孩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到此为止吧。你本可以有光辉的未来,卡塞尔学院能给你的,圣宫医学会都可以。你跟那位可怜的卡戎不同,你流着高贵的血,你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一员,历史的新篇章中本该有你的名字。”
瑞吉蕾芙的目光涣散,雕塑般的小脸上结满了血色的冰,但那缕死死咬在嘴里的发丝是她最后的倔强。
“我说过了!我跟你没有交易可谈!”瑞吉蕾芙咬着沾血的牙齿,“历史跟我没关系!我只想过我自己的人生!”
“真可惜啊,”麦卡伦先生轻声叹息,“我本该称你为妹妹,可我们却没法成为同路人。”
瑞吉蕾芙茫然地看着这个男人,耶梦加得却猛地回过头来,瞳孔中爆出刺眼的金芒。
前因后果在她的脑海里霍然贯通,为什么星之玛利亚能从那场潜艇战中生还,因为那个海眼放她离开;她不是简单地被基因污染,而是被孵化场重塑了;她能长出那么巨大的骨骼系统,不是畸变,而是她正孕育庞大的龙躯,铁箱中的玛利亚早就不能被看作人了,而是某个龙类的胚胎。
瑞吉蕾芙是最像她的克隆体,她们都是黑王的直系后裔,在某种意义上,她们都是黑王的女儿。
麦卡伦先生没有把瑞吉蕾芙卷入他的娑婆世界,不是不愿而是不能,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女孩,却可能在冠位上跟他们平等。
假以时日瑞吉蕾芙也有机会孕育出巨大的龙躯,跟他们平等地争锋,这种可能性必须杜绝,王座纵然宽大,却容不下很多人。
她缓缓地拔出蜘蛛切,刀上倒映出缭乱的极光,龙瞳之中杀气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