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素日(2/2)
可怜吴祈宁小丫鬟当了二十多年,也混上小姐的待遇,甚是趾高气扬了几天。
越南正在蓬勃的上升期,业务不用使劲做就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所谓地涌黄金无外如此。她反而是做饭比较多,家常炖肘子,醋溜圆白菜都是吴祈宁的看家科目,十分拿手。
工业区里,她吴氏家常菜也有了几分小名气,盛总雅致客就来勤,总之谈笑无白丁,能上盛总这儿吃几顿饭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逢饭必来的韩毅吃的红头胀脸,说要成立一沙龙,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哥儿几个一块儿聊聊,头脑风暴也是好的。
吴祈宁瞅着韩总手里那一碟子盐白菜,心说:真是,人离乡贱,韩总在国内多么吃过见过的人物儿啊,到这儿啃着醋溜白菜也杀了龙了……
可惜了的,连累龙也不值钱了……
胡志明市常年三十五度,并无四季,所差不过是半年雨多,半年雨少。恒定的温度,恒定的日照时常,山中无甲子,岁月容易过,吴祈宁偶尔在厨房停了菜刀,都有种生活在这里时间永恒,不增不减的错觉……
倒是盛年,在工厂的后院儿荒僻处建了一个等人高度的滴水观音,白瓷大士肃立在莲花池里宝相庄严,平常没事儿,他们会过去磕个头,上柱香。
不得不说盛年是有那个积德行善的心,工厂后面开了个角门,盖了几间房,送给越南当地红十字会做个不收房钱的临时诊所,给附近的工人们瞧瞧小病小灾。
红十字会雇了个老大夫姓阮,须发皆白,说大有来历,磕磕巴巴会说几句英语。
吴祈宁闲着没事儿问了问,老爷子原来打过越战,单挑过美国鬼子,人家还是军医呢。
吴祈宁摸了摸鼻子,心说没打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就行,其余您随便。
下雨的傍晚,盛年偶尔坐在庭前喝一口自己温热的烧酒,看看院子里开不败的夏花,他懒洋洋地歪在那儿,说:“小宁,吹支曲儿吧。”
吴祈宁肯不肯赏脸演奏全看心情,她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拿出一管箫来,呜呜咽咽地吹一段如泣如诉的曲子,多数时候,是她最喜欢的《春江花月夜》。
盛年就点点头:“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自己干下一杯酒。
曲逢知己,吴祈宁也会主动给盛年满上下一杯递过去:“桃李春风一杯酒。”
盛年好看地微微笑,他向她举杯,幽幽地念:“江湖夜雨十年灯……”
吴祈宁微笑,再给他续上一杯酒,雨中对檀郎,女生难免都有些柔婉的身段。
盛年忽然笑:“小宁,也许咱们才适合做夫妻。你不爱我,我不爱你,彼此都知道分寸,谁都不越界,就谁也不伤心。”
吴祈宁苦笑:“盛总,您说的是同事关系吧。”
盛年哑然失笑:“你说的很是……”
微风细雨,熏熏的盛年眼神明灭,似乎有无限的心事。
吴祈宁无意探究老板的想法,他也没给她那么多工钱,于是东伙尽欢,其度在一个远字儿。
唐叔有一句至理名言,这世上最纯粹的关系就是金钱关系。
所以你别问我离愁,我也不问你病酒。
财来则聚,财散而散。
就如同盛年招来的那些饭座儿,觥筹交错,酒到杯干。
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为了赚钱走到一起来,这类交情都是只走肾,不走心的。
很多时候,吴祈宁会自省,她是不是找穆骏要的太多了?
在越南其实老板付高薪也是买你的时间,因为除了上班,没别的事做,无家则无业,这里的日子也是单调而无聊的。西贡市里肯定是有乐子可找,可是平阳省还属于工业区,出门是树,树下是草,草比人高,风吹草低,大陆通天,不见人类。
在这么个仙风道骨的地方,就连容颜绚丽的盛年都是无聊的,他已经闷到眉眼春风给吴祈宁看了。
吴祈宁识得厉害,自不接招,且她知道,盛年酒后放电,只是因为珍珠陷于污泥,良马死于槽厩的无奈何感慨。
简而言之,老板如此五脊六兽,那纯粹就是闲的……
于是年底,吴祈宁在胡志明市看到了宝姐。金珠闪亮的宝姐晃瞎了吴祈宁一双眼。熟人见面,自然是要寒暄一番的,吴祈宁这边儿泡了上好的咖啡正要请宝姐落座,谁知道宝姐压根没空搭理她,自顾脚下生风,忙得前仰后合。
拽住这位大忙人,吴祈宁才问明白了:敢情宝姐在灵周科技工厂的后身不远处开了一个小规模的包间歌厅,自然是托了她们盛总的一番鸿福。
吴祈宁深深地吞了口唾沫,自己人整的吃喝嫖赌一条龙。
盛年的心思,真是……缜密到家了……
冷眼看着宝姐眉目生春,说起你们盛总都有几分小姑娘似的含情脉脉,吴祈宁心里不是不替老实本分的刘熙捏把冷汗的。
凡事儿有哭的有笑的,宝姐来了,刘熙要知道就得活活愁死。
吴祈宁不愁,她是再也不发愁来聊大天的吃饱了不走了,这帮子臭男人都有了转场的去处,正好方便她早点儿洗洗睡。吴祈宁骨子里不爱跟他们瞎嘚嘚,越南这地方华人男多女少。一堆大老爷们儿吃饱喝足难免不拿她调笑,翻脸吧不合适,不翻脸又自己委屈。
所以吴祈宁是巴不得他们赶紧吃饱了走人的。
然后吴祈宁着实的忙了一阵子,这是季节性的。
年底事儿忙。做过国际贸易的都知道,凡事儿就怕进了十二月,一听说洋人们要过圣诞节,这就折腾着全世界人民六畜不安。要出口的租船订舱打感恩节就开始忙活,胡志明港红红火火,十二月份的船位必须十一月底之前都安置出来,否则订船都没您的份儿。好容易十二月圣诞连着元旦忙活过去了,中国人又开始要欢度除夕,有大规模的工厂放假,产能悬崖式下滑。
洋人开年喊打喊杀,要东西要货,谁知道他们早干嘛去了?
年年如此,这一段儿最是锣齐鼓不齐,狼叫狗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