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大修(2/2)
慢了一拍,弄懂他是什么意思,逢宁笑了出来,“老地方,等我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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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站台,江问坐在长椅上,就这么看着逢宁走近。
她一步一步,步子不是很快。从黑暗走到光亮处,走到他面前。
江问站起来。
两人面对面,一高一矮,就这么看着对方,什么话都没说。
忽地,逢宁微微倾身靠近江问,用力抱紧他的腰身,好像这样就能够隔着衣服,汲取来自他的体温。
江问觉得有点怪,但是又不知觉放松身体,享受着逢宁比平日高涨的热情。
他嘴角隐隐露出一点笑,“你怎么了?”
逢宁语气放轻:“没什么,几个小时不见,感觉特别想你。”
忽然像是触动了什么,江问双手放在逢宁的肩膀上,想推开一点,看看她的现在表情。
可是逢宁不吭声,胳膊越发收紧。
江问莫名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逢宁松开了他。
他们俩牵着手,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南城的街头。
“我今天...”
江问突然开腔,逢宁抬眼瞧着他。
他欲言又止,难得有些口拙,“我今天把你的照片给我爷爷看了。”
她有点状况外,过了会才道:“哦...”
“他夸你好看。”江问微扬唇角,说,“还说让我有时间,带你去见他一面。”
“......”
四周安静的不像话,逢宁没吭声。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江问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消失,“你,不想去吗?”
“我可能...还没做好准备。”
“你要做什么准备?”
逢宁转过身去看他,用平缓的语调,问:“你知道我有抑郁症了对吗?”
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疑问。
江问没半点心理准备,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沉默了好久,他才说:“对不起。”
逢宁佯装平静,笑着问:“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夜晚起风了,但是俩人都感觉不到冷。
江问拉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将人拉到跟前。
凝视着她,想到当初他的懦弱。
因为他的懦弱逃避,让她独自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江问既痛恨自己,又痛恨时间在他们之间留下的大片空白。
“我在那个时候跟你提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
看着他明显变得愧疚的表情,逢宁话在口,几度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
忽然间,心里某种猜测又隐隐约约被印证了。想再问的清楚点,他是不是因为同情,才决定重新跟她在一起。可是又怕得到了答案,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在此之前,其实逢宁也没想过能和江问一起走很久。关于抑郁症这回事,她原本是打算瞒到瞒不住了,再告诉他。
双瑶一直问,为什么不去想和江问的以后。
逢宁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也不愿想。
如果有那么一天,江问被她拖进黑暗,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光是想到这一幕,逢宁胸腔都开始泛疼。
“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正常,包括现在。”
说着,逢宁下意识后退一步,“我甚至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江问把她拖过去,按在怀里,声音有着不同寻常的急切:“你别这样。”
“我们俩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逢宁仓促打断,“虽然我不介意你可怜我,但是,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去百度一下关于抑郁症的事情。”
“对我来说,死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活着才是。”
“江问,我是一个没未来的人,你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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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凌晨,逢宁靠在床头,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江问把她送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到门口了,她静静看着他,“我回去了。”
江问点了点头。
明明一直都在做心理准备,可是跟他把话彻底说清楚了,逢宁心里还是堵塞着,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她有点自嘲地想,这种舍己为人,凡事先替他人着想的情况,这辈子估计也就做这么一次了。
其实也不是冲动,只是对于逢宁来说。这个病,总像一道坎,把她分隔在正常人之外。
和江问不同,她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夜深人静,四周逐渐清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接近四点,手机突然叮咚两声,动静显得格外大。
他发的是微信。
-61nfiawJ:【睡了没?】
逢宁一时错愕,没来得及回,又发过来一条。
-61nfiawJ:【睡醒了看到消息,下来给我开个门,我等你。】
外套都没顾上换,逢宁穿了拖鞋,直接下去。拉开外面的院门,头顶的小黄灯泡应声而亮。
江问坐在旁边的集装箱上,侧头看她,神色平淡憔悴,嘴唇略有点干裂。
见她愣神,江问站起来。
走过来,看她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江问把外套脱下来,扔进她怀里,“你先把衣服穿上。”
“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你不是让我考虑吗。”
“我给你两天,这才几个小时,你就想好了?”
江问眉目低敛,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
在江问垂了垂眼,逢宁看到他脚边的木质箱子。
用一把锁关着。
“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一分钟都不需要就能给你答案。我只是需要点时间,回去拿点东西。”
江问从口袋摸出一把钥匙,递到她手上。
莫名地,像是某种预感一样,逢宁心口一阵发紧。
他语气淡淡,“打开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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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箱尘封已久,逢宁俯身,费了点力气,才把箱子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装在透明塑料盒里的手办。
她顿了一下。
一共十八个,红蓝的,粉蓝的,白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樱桃小丸子。
看了几分钟,逢宁抬头问:“这里面装的东西,都是跟我有关系的?”
江问不置可否。
这里面很多东西,除了书,还有手办,漆皮盒子,书。有尼采的,叔本华的。她随便拿起一本,借着灯光,辨认了一下。
是《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刚在脑子里转了个弯,就有张照片掉了出来。
拿到眼前,只是扫了扫,逢宁整个人都愣住。
——这是她高二的开学典礼演讲时的照片。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脸上的线条稚气生嫩,穿着蓝白色校服,百褶裙,双手撑在演讲台两侧,低头凑在话筒边上。
那时候是逢宁人生最为肆意的时候,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一大片学生老师,她侃侃而谈,光芒万丈,几乎连灵魂都在发光。
是逢宁怀念一生,却再也没法回去的时光。
眼睛有点酸涩,逢宁使劲眨了眨,把泪意憋回去:“哪弄来的?”
江问没有隐瞒:“手机拍下来,打印。”
“还有吗?”
江问用下巴示意:“盒子打开。”
方方正正的漆皮铁盒,缝隙的边缘已经掉了色,仿佛被人反复地使用过很多次。
逢宁把盒子掰开。
满满的一盒,全是照片。她上课打瞌睡的时候,迟到被老师罚站的时候,下课和同桌说笑的时候,去黑板上做值日的时候,运动会跑步的时候。她每个不经意的瞬间,全都被记录了下来。
逢宁一张一张地看,看的很仔细,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察觉不到。
除了她的照片,还有年级荣誉栏的照片,上面高一九班的逢宁,高挂在第一位。江问紧随其后。
她笑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笑着笑着,笑意又消散。
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当初江问是用什么心情拍下这些照片。把这些和她有关的点点滴滴,全部都收藏着,压在这个铁盒里,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铁盒的下面,是一沓不太规则的纸张。有些是揉皱的白纸,有的是随手从书上撕下来的扉页,还有的是写着公式的草稿纸,上面全是龙飞凤舞的水笔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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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宁,我睡不着。」
「我不知道这种把自己熬到熬不下去了,才能睡觉的晚上还有几个。」
「返校之后课很多,几个老师在讲台上讲话,一直都没停。每一句话都在我耳朵外面飘来飘去,我听不进去几句。每天都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觉得自己总是很忙,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却总是莫名其妙想起你。」
「某种方面,这样也还好。我变得有点懒,懒得看通知,看见朋友的消息拖几个小时,甚至拖一夜,一天都不回。」
「前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看到一个女生长得很像你。这几天,我站在教室门口等她出来,然后,去楼梯口再等一次。朋友问我要不要联系方式,我说不用了,我就看看。」
「我现在想到你,就像一个梦。特别特别模糊,模糊到觉得,那些我记得关于你的零碎东西,都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
以前,逢宁跟他聊天很少。
只要收到她的消息,江问马上就会停下手里的所有事情。拿着手机,字斟句酌地回复她,然后盯着手机屏,等着她的回复。
有时候是晚上,第二天满课,如果等不到她回,他也舍不得睡。特别不想闭眼,又克制不住困意。
「分手以后,我也想过找你复合。想过和你做个普通朋友算了,也比现在不联系了好。不过有点难以启齿,就只能想想。不知道能跟谁说,别人可能以为我有毛病吧,天天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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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出国了」
「逢宁,我高一的时候也是个心气特别高的人。」
「但是我现在特别想求你。」
「我想跟你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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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她彻底看不下去了。
心脏钝钝地痛,又酸,又痛,又涩。低垂着头,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把每一样东西都放回原位,逢宁缓缓站起来,视线回到江问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问我,你不懂,不懂这么些年,困住我的到底是什么。”江问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波澜,“这一箱的东西,就是我的回答。”
他从口袋掏出来一个东西,“我一直都是个很黯淡的人,是你给了我光。”
看着在夜色里闪烁的钻戒。
逢宁没反应过来,仍杵在那儿。
“这是干什么?”
江问低声说:“我本来不想这么随便,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跟你求婚。但你让我觉得你随时会消失,我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完全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发展,逢宁张了张口,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江问:“昨天你跟我说了很多,我在你面前,本来就不擅长说话。我一直都没你能说,所以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该怎么讲接下来的话。”
“就算你生病,我也从来没有同情过你,可能,”江问停顿一下,“需要同情的人,一直都是我。”
逢宁几乎是屏息,听着他的每一个字。
江问看着她,一字一顿:“回国之前,我就靠着“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念头撑下去,撑着不找你。后来撑不住了,回国的飞机上,我想,你在不在乎我也无所谓,我不计较得失了。如果你结婚,我就彻底死心,但是你没有。”
“也许逼你,你会离我更远。但我现在不想管什么样的相处方式能让我得到更多,如果你还不能接受我,那我也只能认了。但是,你错过我了,以后不会有别的男人会为你做这样的蠢事了。”
江问渐渐停下来,停了一会,又说:“逢宁,你有没有未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未来就是你。”
“不管是好的你,坏的你,还是变成什么样的你,只要是你。”
江问顿住,和她对视片刻,把剩下的话说完:
“——有你的以后,这就是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