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2/2)

把手机收起来,把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下巴埋进墨绿的围巾里,逢宁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准备找个地铁口进去。

谁知道一转身,就和江问迎面撞上。他们一时间都停住,打量着彼此。

她略有些迟疑:“你还没走?”

江问把手里的袋子提了提,“来买杯咖啡。”

“哦,这样。”逢宁客套地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道别,“那我先去坐地铁了。”

逢宁继续往地铁口走。

玻璃倒影里,江问不远不近地落在她身后三四米。逢宁停下步子,转头:“你干什么?”

“回家。”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也坐地铁。”

逢宁:“你没开车?”

江问不急不缓反问她:“你想让我酒驾?”

两人一道下了楼梯。今天因为过节,人很多,江问被挤的撞在逢宁身上。

她转过头,问他::“一号线和十号线,你坐哪个?”

江问没有立刻回答。

看他的脸,[我怎么知道],五个大字明明白白写在上头。

于是逢宁又问:“那你家住哪?”

江问慢慢地,说了个地名。

逢宁觉得有点耳熟,问清楚是哪几个字后,用高德搜了一下,居然就在她家附近新开的楼盘。

...

...

进站前,逢宁把手机掏出来,打开乘车码。胳膊被人从后面扯住。

逢宁回头,“干什么?”

江问就跟个大爷一样,理所当然地侧了侧头,像使唤助理一样:“去帮我买个票。”

逢宁:“?”

望了一眼黑压压的排队队伍,逢宁说,“你想的倒是挺美啊。”

江问刚刚被灌了酒,眼尾发红,嗯了一声。

逢宁没什么耐心:“你别坐地铁了,上去打个滴滴吧。”

江问:“懒得走了。”

逢宁:“......”

最后,她还是教江问下了个Metro。

两人上了1号线。地铁门关上,启动,江问身形摇晃了一下。

逢宁正在回别人消息,突然感觉帽子被谁揪住。转头一看。

她有点恼火:“你扯我帽子干什么?”

江问松开手:“刚刚没站稳。”

“那你不会抓扶手?”

他略有点嫌弃地皱眉:“脏。”

逢宁:“......”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江问有点“本性暴露”。就算披着英俊优雅的表皮,乍一看挺像个商场精英,实际上还是那个长不大的臭屁孔雀男。

徐家汇过了几站,旁边有个位置空出来。逢宁看了一眼,“你过去坐吧。”

江问没推辞,过去,利落潇洒地坐下。

旁边有个上海阿姨看着他一身西装革履,忍不住吐槽,“小伙子你这样的不好的,怎么让女朋友站着,自己坐下了呢。”

江问两条大长腿大喇喇伸着。

逢宁说:“阿姨,没事,他是残疾人。”

江问:“.......”

阿姨立刻噤声,换上同情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就转过头去。

对面两个男的同时看过来。

江问挑起嘴唇,笑了笑。

路上,接了个江玉柔的电话,那边问:“哥,你在哪?”

江问:“坐地铁。”

江玉柔有点懵,“啊,坐地铁?你怎么在坐地铁?”她在那边被人催促,应了两声,冲着电话说:“对了,哥,你要不要来跟我过圣诞?”

“不了。”

江玉柔老大不高兴,“为什么呀。”

“没时间。”

等江问挂断电话,逢宁说,“你妹妹也来上海上大学了?”

江问很高冷地嗯了一声。

这气场。

旁边的阿姨琢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残疾人啊。

逢宁曾经给江玉柔补过一段时间的课,对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印象不错:“什么学校?”

“上海外国语。”

逢宁点点头,“还可以。”

到了站下车,他们并肩从地铁口出来。

江问不说话,逢宁也不说话。他们安安静静,顺着街道往前走。

突然想到件事,到了某个巷口,逢宁脚步一拐。

进去走了十米远,她蹲下来,熟门熟路的把火腿肠掰成小块,丢在地上。

喊了两声,没一会,从一堆废纸箱里出来一个摇晃的小身影。

是条瘦弱的小黄狗,右后腿有点瘸了。

有脚步声响起,江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逢宁,你有没有点礼貌?”

逢宁转头,“我怎么了?”

江问:“把我一个人撇下,连个招呼都不打?”

流浪狗很怕生,一看到陌生人,掉头就跑了。

逢宁懒得跟他拌嘴,重新转回头,谁知道狗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黄狗前几天不知道去哪打架了,身上还有伤。逢宁有点担心,站起来,打开手机上的的手电筒,照各个小角落,一边往里摸索,一边找狗。

巷子里光线很弱,一片漆黑。夜色浓重,她低着头,忽略了旁边竖起“前方施工,请绕行”的牌子。

逢宁找着找着,忽然一脚踏空。无法收住身形,瞬间失去平衡,随着一声闷响。

——逢宁掉进了一个洞里。

她坐在坑底,等待剧痛过去。终于缓过劲来,逢宁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慢慢摸寻着手机。

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能塞牙缝。终于摸到掉在旁边的手机,逢宁撑着旁边慢慢站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坑不算是特别深,然估计连小命都要交代在这。

她喊了几声江问的名字,“你还在吗?”

江问身形立在边缘,往里面查看:“你怎么掉坑里了”

逢宁解释:“我刚刚在找狗,没看路,你帮我报个警吧,这里有点深,我上不来。”话没说话,她忽然啊地尖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江问在上面问。

她还在叫。

逢宁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老鼠。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听到沉闷地一声咚。

江问一边吃痛,一边费力地爬起来,“怎么了?没事吧?”

逢宁震惊:“我让你去喊人,你跳进来做什么?”

江问:“不是你叫的这么吓人,我会跳下来?”

“......”

花了几分钟平复心情,

逢宁按捺住性子,“你没事吧?”

江问:“脚好像扭到了。”

他也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一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洁癖立即发作:“靠,这里怎么这么脏?”

“......”

“给张纸我。”江问嫌恶地甩手,“我手上全沾上泥巴了。”

“.......”

逢宁:“你忍忍吧。”

她想,她真是高估了江问的智商。短暂的混乱之后,逢宁决定自己给110打电话。把手机拿起来。

果然,中国联通的信号从来不让人失望。

信号掉到了几乎只有一格,电话根本打不出去。江问的手机也没信号。

江问说:“现在怎么办?”

逢宁:“还能怎么办,等着有没有人路过啊。”

静了两秒,江问转脸问她:“你怎么对我这么不耐烦?”

逢宁:“......”

他继续指责:“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会在这个鬼地方?”

逢宁说:“你自己跳下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刚刚喊我名字的人不是你?”

“......”

寂静了好一会。江问别扭地开口,“你没事吧?”

逢宁很冷静地说,“胳膊有点疼,没什么事。”

两人就待在这个坑里,一仰头,只能看见月亮。隐隐约约有狗吠声。

江问随口说:“我记得你以前家里也有条大黄狗?”

逢宁嗯了一声。

“我还差点被它咬。”

两人突然都笑了。

气氛变得很微妙。在隔绝了所有人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某一刻,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又是很久没声音,江问说:“我那天喝多了,不管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别误会。”

“我能误会什么。”

“你什么都没误会最好。”

冷不丁地,逢宁开口:“我其实想问问,你拿我买的彩票当密码干什么?”

江问停了下,波澜不惊地回答:“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做过去那些愚蠢的事情,重蹈覆辙。”

“哦,这样。”逢宁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话。

他们运气不错,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有个民工大哥路过。

民工大哥喊了几个路人过来,齐力把他们拉出来,送到医院。

逢宁胳膊疼,到医院之后,有个女医生给她检查手臂,“小姑娘,把外套脱了,袖子拉起来,我先帮你看一下。”

逢宁照做。

仔细摸了一会,女医生说:“应该没骨折。你去下面挂个急科号,把单子拿过来我签字,然后去拍个片。”

这个点,医院的人也不少。等了好一会儿才拿上号。

走路的时候,感觉腿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逢宁摸了摸包,还好平时备了几片护垫。她急匆匆地去厕所,路上刚好碰到江问。

她说:“你没什么事吧。”

江问:“医生让我拍个片。”

逢宁点点头,把单子递给他,“那你帮我把这个给那个医生去签一下字,上三楼左转第一间,我去上个厕所。”

...

...

女医生坐在位置上,翻了翻病历单,说:“刚刚有个病人,唉,帮她检查的时候,那个手臂一道一道的刀伤,太触目惊心了。”

“刀伤?”

“应该是自残。”

另一个人接话:“是抑郁症吧?我有个朋友的侄子也是这个病,刚上高中就自杀了一次,在家休学了半年。”

“可能是吧,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胳膊都不能看了,怎么得了这种病。”

有阵响动传来,女医生椅子转动,探出头,往门口看了眼,“谁啊?”

来了阵风,没人回答。

...

...

逢宁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浑身都是泥点子。

逢宁略有点心疼。

这是她下午刚买的新衣服,又报废了。

旁边有人坐下,江问把单子丢到她腿上。

逢宁拿起来看了一眼,“谢谢啊。”

他略微沉默,然后嗯了一声。

这儿就他们两个人,逢宁瞥到了他的手。反正也无事可做,视线落在那儿,就顺便观察了一下。

江问的手很漂亮,骨节又清晰又直,没有任何装饰品。瞅到指尖上的泥,她从包里拿出湿巾片递过去。

江问望着前方,没动。

“喂。”逢宁用手背抵了抵他的胳膊,“发什么呆。”

他偏过头,不带情绪地迎上她探究的目光,慢了半拍:“什么?”

逢宁:“把你的手擦擦。”

...

...

逢宁被叫号,先进去拍片。

江问打开了手机。

他的QQ已经很久没用了,江问翻了列表,找到逢宁。

樱桃小丸子的头像灰掉。

网名还是叫「一身挚爱郭德纲」,个性签名停留在八年前。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打不死的小强,那它的名字一定叫逢宁,加油!!!!!!!

江问关了手机。

等出医院已经很晚了。他们在路边等车,江问突然说,“你的手没事吧。”

她随口应对:“没骨折。”

“我看看。”

逢宁有点莫名,“有什么好看的。”

江问提起她的手腕。

逢宁小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都说了,医生说没事。”

正好有辆车过来,逢宁跨出一步,招手拦了拦。感觉另一只手被江问拉住,她被他捏的发疼,“你怎么了?”

他们目光交汇,江问松了力道。

略显空旷的街道,偶尔有辆车呼啸而过。在夜色里,他就这么看着逢宁。

她回视。

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漫长的好像过了个世纪,江问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我看看你的手。”

逢宁忽然就顿在了那里。

她知道江问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