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怎么,”肖懿卿瞧青月始终不语,英眉微动,叹道,“还非要我在你面前也打一套拳掌,才能证明我就是‘她’?”

“月姐姐,”阿狸瞧出肖懿卿眼底的失望与厌倦,她明白他疲于向所有旧人证明自己谓谁的难过,便主动道,“我主奔走千里,历经艰险,只想知晓一人踪迹,你若还念往日他对你的情分,就告诉他吧。”

我主?能让阿狸以此相称,尽心相护的……

青月脑海中仿佛经历一道霹雳,诧异之余,忙旋身关上大门,深躬一礼,福身相回,只是掩不住声音里颤抖的情绪:“公子……九年了,您终于……圣——哦!不!小公子,若是知晓您还活着,一定万分欢喜!”

她早该想到的。能以肖劭朗的字作名,却偏字兴尚者,也只会是他。

“兴尚”即心上,多年将肖劭朗记挂心尖者,还能是谁?

“他克己复礼,宽严相济,又有贤者辅佐,自是不需要我担忧。”肖懿卿抬手允青月起身,言语有些急切,“我问的是肖家长公子,我前些年联系过肖二哥,他不像是知晓劭朗消息的样子。唯一的线索,恐怕只有你们了。”

“奴……”青月蹙眉摇首,徐徐道,“自主子平定天下,奴便在内宫侍候,对宫外消息知之甚少。公子若想知肖公子身在何处,恐怕要寻裴文大人,也就是如今的一等关内侯,大宏国立后,半数影卫都是他在掌管。奴这次来也是奉主子之命,公子‘永安才子’之名太盛……主子有些……不敢见。”

“不敢?”阿狸斜眼轻笑一声,毫不粉饰地嘲讽道,“是忌惮吧?当朝天子是如何得的天下,便要防着所有以相似手段发家成名之人。你们来试探便试探吧,只是手段太过粗糙,枉在易府受主训多年!”

“阿狸,你怎么能这样说……旧主?!”青月说这话时,眼神止不住地向肖懿卿看去,似也将话说与他听,“大宏初立,国祚未稳,他警惕一些有什么错?更何况,我与裴武也未做什么有损公子之事吧?”

“好了!”肖懿卿起身沉冷一喝,二人争辩之声乍然停止,“我对这些都不在意。既然你是他派来的,便去告诉他:这一世,我只在意肖劭朗安好,只要知晓肖劭朗何在,亲眼看到他平安喜乐,我会销声匿迹,不会影响大宏国运的!”

“公子,主子不是这个意思。”青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肖懿卿转身打断。

“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只要肖劭朗的消息,余的,不必再说。”一语言毕,肖懿卿便旋身上楼,分毫不顾青月再三挽留解释。

“好了,主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阿狸抬手拦下准备追上前的青月,淡淡道,“万里家国、朝堂政权、百姓民生,都抵不过一个肖劭朗!你若不想让他们兄弟决裂,就赶紧去请示你主子。我们不会走,就在这里等便是。”

说罢,阿狸也跟上楼,推门即见掌灯点烛的肖懿卿,她转身合上门,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烛台,刻意找了个话头,错开他沉闷的心绪。

“主愈发瞧不见奴了,”阿狸调笑道,“奴在您身边,您何须做这些事?倒是天色很晚,您定是饿了,可想要吃些什么?奴前去准备。”

“随意吧,”肖懿卿知她宽慰之意,懒懒斜坐窗台,冷眼看着客栈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带刀护卫,这形似软禁之举让他一片炽热心肠寒了又寒,口中唯淡淡,“带壶酒来便好。”

“好。”阿狸放下烛台,抬眼向窗口望去:暮冬清冷的月光如轻纱般覆满他青灰丝袍,显那矫纤身躯透着浓烈的孤寂与落寞,略带寒气的细风缭乱他额前碎发,将其眸中细微的怒气碾得冰冷。

阿狸不忍再看下去,浅息着撇过眼,轻声出门。约过二刻,她端着满盘热菜进屋,肖懿卿仍如她离开时那般凌风而坐,双目瞩月,显得分外清冷。

“客栈里人虽少,东西倒挺齐全。”阿狸不欲他就着冷风再吹寒了心,放下菜速去点火盆,“奴记得您爱吃辣,便烤了只兔,放了许多辣子,佐了苦菊和杏花酿。后来瞧着他们这芝麻不错,便做了陈桃元宵,您来尝尝?”

“你竟什么都费心记着。”肖懿卿闻声慢慢收回晦暗的目光,缓缓起身跃下窗台,合上窗户,走到阿狸身畔,往火盆中夹着炭火。

久未舒展的浓眉下,一双怅然若失的龙目盯着火盆中徐徐燃亮的隐隐火光,他意味深长地叹息:“阿狸,我的身边……只有你了。”

“主别这样想。”阿狸听他惆怅语调,忙放下手上物事,牵握住肖懿卿已然发凉的大掌,“肖公子若是知道您回来了,一定欣喜若狂。小公子……小公子……只是身在其位,为国而虑,不得不疑,并非存……”

“阿狸,没有人不会变的。”肖懿卿扶起她,拉她同去净手,唇边只剩自我安慰般的惨然淡笑。

“您对肖公子的情谊不变,我对你的情分也不曾丝毫消减。”阿狸紧紧握住肖懿卿的手,杏目满是坚定鼓舞,语中字字恳切,“阿狸此生,只为主而活,绝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