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死亡(2/2)

面对着这神秘出现的窄道,沉默蔓延开来。醉蛇不易察觉地往旁边滑动了半步,正好挡在展言安和窄道之间,这种细长而黑暗的地方给他的回忆实在不好,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面对着危险时候,被人丢出来的经历。

“夜枭……”

翟海东挥挥手,打断了展言安的话,他上前两步,摸着窄道的入口,和滑不留手的墙壁:“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过道,这秘密还是毒狼告诉我的。”他顿了顿,缓缓地,用极低的声音说,“那天……那天他就是把我约在这里,偷偷密谋对付你的事……”

莫子扬冷笑了一声:“这地方可太适合干这种事了。啧,展言安,你不是在你家后院的墙头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遍,跟马克思似的差点把地踩出个坑来么?这样的机关居然都没发现,活该人家背后暗算你了。”

展言安原本一愣,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有一点啼笑皆非,有一点暗淡,她摇摇头:“原来如此,原来……”

原来什么,她没说下去。这么一个满是记忆,写下了无数情谊的地方,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展言安至今仍然不明白,这到底这是谁造成的?她看着翟海东,觉得老瞎子目光空洞洞的,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比之自己的感觉更甚。

“所以,温景轩很有可能是发现了这里,然后偷偷一个人潜回来查看?”醉蛇挑挑眉,“他为什么……”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

为什么温景轩没有告诉别人,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偷偷地回来。

也许是他无颜面对展言安,或者,这个地方对他来说,隐藏了太多太多别人难以理解的心情和记忆。又或者……醉蛇甩甩头:“我们进去。”他一把扣住展言安的手腕,把他拉到一边,自己一马当先地先走了进去,以身挡住展言安有可能的横冲直撞。

下了几个台阶,然后拐弯,再下几个台阶……

被惊起的一只乌鸦落在台阶边缘,全身像是烧焦了一样的黑,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醉蛇,张开象征着不详的嘴,冲他“呱呱”叫了两声,猛地擦着他的身边飞到了天上。醉蛇在鸟冲过来的瞬间握紧了手上的枪,手心一圈冷汗。

这地方太诡异了。

展言安似乎有意无意地念叨了一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乌鸦?”醉蛇抬起头,他们已经半截身体处在地下,两边是显得高大无比的围墙,围墙上站着一圈黑鸦,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像是在赶一场送葬的集市。

“畜生们,别管它们。”醉蛇轻轻地握住展言安的手,寒意渐渐从地底下升起来,他们身上的暖意好像在这里消失殆尽了。随后视野骤然开阔,醉蛇猛地顿住脚步,瞪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铜门槛,里面靠着墙,坐着一个人——睁着的双眼被利器扎烂,流下两行血泪凝固在脸上,正好和醉蛇对视,这人全身不着寸缕,身体被乌鸦啄坏了大半,即便是在冬日里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可是尽管如此,醉蛇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人。

“温景轩……”

走进复仇女神圣林深处,大地开裂,开裂的洞口有一道铜门槛。有许多弯弯曲曲的小道,通到那里。这地洞是通向地府的一处入口——大开的地狱之门,传说中俄狄浦斯的最终归宿。

醉蛇的眼睛越睁越大,眼前的情景让他感觉到强烈的恶意,混杂在说不出诡异中,惨死的中年人,成群的乌鸦,远古的荒谬的神话结局:“这太变态了。”

展言安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蹲在温景轩的尸体旁边,温景轩的血洒在地上,嘴张着,手指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恨了这个人大半辈子,每次想起来想要把对方除之而后快,这男人好像是她全部负面情绪的来源,对幽闭的恐惧,对背叛的沉痛,对人事音书的失望……

她无数次在脑子里描摹着温景轩的死亡,可是真的目睹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的却不是那些日子的暗无天日——而是小的时候被父亲罚,偷偷给他送吃食少年;那言语不多,却总是用某种纯粹的温柔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人,那记忆力最浅淡,也最真挚的笑容,那黑暗里让人心惊胆颤的疯狂,和疯狂背后没顶似的悲伤。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念着他的好,展言安困惑地想,原来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这个人。她无意识地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温景轩的手背上,收紧,掌心尽是冰冷。

罪孽和憎恨是太过浅显的东西,无法穿越死亡……和腐朽。

展言安心下茫然。

半晌,裴清远叹了口气:“先把温董抬出去吧。”

醉蛇扶起展言安,退在一边,几个人小心地从狭窄的过道里挤出来,抬起温景轩的身体,醉蛇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蹲下来,伏在地上:“你看这里,他身体挡住的。”

灰色的墙角,沾着鲜血写出来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不要回……

最后一个字他没来得及写出来,拖出了一长长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