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节 春日杀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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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奇怪田文骏为什么会给自己写信,眼看理由也不是很充分,一时不免发愣。

他自幼读书,书乃田老先生刊印,因为那种滚筒起颜料,横着色调一致,印的文章往往要横着看,他也确实有点习惯,愣了片刻,只见八字一竖,写着:“殿下今昔测天心,万不放去用。”

当然,狄阿鸟本来就不打算放过,看这一会儿,就是想知道田文骏到底是靠什么自信,来说服自己,这么看完,不禁哑然失笑,一边安抚辛璧派来的人,一边知会备州,而自己则约定地点,去接辛璧。

他心里不由得想,辛璧和卢九逃走带的金银多不多?!要多了,自己一一笑纳。

人到了,辛璧和卢九身边只有几十个人,他带着几百人,深更半夜亮信号,自然是一网打尽,刚刚准备将之杀个精光,人头送去备州,卢九大声说:“贤侄,你不能杀我,我可是你父亲的结拜兄弟,你放我走,我送你一样东西,一座稀世宝库。”狄阿鸟眼看这卢九人也老了,兵乱之计,一团老相,回想他当年与自己父亲结拜,倒是情迁乃父,黯然伤神。

卢九以为他心动了,连忙捧出一只琥珀青龙,说:“这只青龙是你母亲为了找你,送给我的,这里头有个天大的秘密,只需要找到青龙栖息的玉盘,把青龙放到里面,就能投影出一幅地图,这幅地图,就藏着西定王朝埋藏下的巨额珍宝,能资助你成就大事。”

琥珀青龙?

琥珀青龙,自己阿妈给他的?

狄阿鸟一下想起来了,当年阿妈表示过没有这东西,为了找自己,把这东西给了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阿妈想借助他寻找自己造的假,不禁哈哈大笑,说:“藏宝图,实话告诉你,我叔叔也留下了藏宝图,失落中原,不知所终,就在近来,我醒悟到我叔叔的珍宝藏去在哪儿了,藏到别人国库去了,什么藏宝图?都是骗人的,天底下要是真有这东西,那些埋藏他的人早就等主人势落之后把它挖出来了,只有那些贪婪到极点的人才会当成真事。”

卢九大声喊道:“是真的,这是当年我和你外公一起听长辈们说过的,千真万确,而这一批宝藏本来还有人知道,后来先人们与猛人在野狐岭大战,为了避免宝库被发现,就毁灭了这座宝库的痕迹。如果你父亲没死,说不定他也知道,早年他来过野狐岭,走于绝岭,勘察过好几个月。我认为他知道宝库的地址,就派人抓他,没抓到,被他跑了,很多年后,我打听到了他是谁,又碰巧见了面,就与他八拜结交,与他结拜,就是想知道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宝库的下落。”

狄阿鸟冷笑说:“这番话骗孩子玩呢,你要真因为这件事抓过我阿爸,我阿爸怎么还与你结拜?”

卢九说:“也许他不知道当年抓他的人就是我主使的,也许他也想通过我找到宝库,贤侄,你相信我,相信我,饶我一命。”

辛璧鄙夷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卢九却顾不得了,一把扯出了个东西,说:“这是靖康的王诏,你看一看就知道了,靖康国让我呆在野狐岭,就是为了让我找宝藏的。”

狄阿鸟却没有接,说:“就算是,那又如何,你是朝廷钦犯,我是朝廷藩王,区区宝藏,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我怎么看在眼里?既然你与我父亲结拜金兰,不管出于何心,也是我的长辈,我就不杀你,把你和你的这条琥珀青龙,一起交给朝廷。”说完,赶上一步,一刀把辛璧的人头砍了。

卢九愣了好一会儿,发出一声利叫,大喊:“贤侄,你不知这宝藏的分量,西定末年,朝廷国库入不敷出,就是想靠此宝藏重新称雄。”

别人提着他在地上拖,他抱着他那条青龙咧咧。

狄阿鸟一阵心烦,忽然看到前方亮了一点灯火,则就带着人走过去看一看,等接近了,看到一些光着脊背的人正在修建什么东西,上去看了一看,梁大壮立刻就去问:“你们这是干什么的?”

一个憨厚的老农扭过脸,说:“这是我们上谷人给东夏王立的功德亭。”

狄阿鸟大吃一惊,让人给卢九塞上破布,自己略作伪装,走上前去,只见这座亭格外简陋,没有漆,也没有砖和瓦,全是用打出来的方块条石和木材构建,上头还没有装顶,前头打的石碑上还有正在一凿一下地刻,上头写着某年某月,上谷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到的东夏,东夏王怎么做的,写这碑文的人文采还行,末了问:“东夏与吾民别无瓜葛,若有,助收上谷之失地也,然之为人,仁厚而宽伟,闻之吾民无衣食居所,放车骑而空府库,轩肝胆而照古今,不可谓不为百姓之再生父母也,倘东海不烂,则吾子孙则不忘,若有所用,肝脑涂地,隽永。”

一名穿粗布的读书人靠在他身边,朗朗为他读了一遍,激动欲哭地说:“这位一定是东夏的命官吧。”

他抱了抱拳,说:“四海之大,不知东夏王及其臣工之义举者有何人?何以昏聩而失聪。”

他也报了抱拳,说:“一方有难,八方当援,倒是父老乡亲们过誉了,倘若我东夏若有诸位一伸援手的时候,还请大伙不吝衣物。”

读书人捧双手,给他鞠一躬。

他也连忙还上一躬,说:“诸位,这亭建与不建皆可,诸位还是早点安歇,不要受凉。”说完,他转身回来,带着人离开,走了一段路,亲手拉下卢九嘴里的布,往背后指一指,说:“你没有坐过国君,什么都稀里糊涂,财宝这些东西,对于造反的野匪来说,或许有用,但是对于一个国家,空有万千珍宝,无积粟,无牛羊马匹,无百工,无百业,毫无可益,犹如粪土一堆,你不是要找宝藏,那笔宝藏,就在刚刚那座亭子下头。”

他一路纵马,回去之后心情大好,忽然一想:百姓们如此知恩报德,如果他们就这样回去了,朝廷还有几天管不上呢?到时会不会又饿死人?

想到这些,他立刻叫醒张铁头,让他去找别的要人,等都找来了,问问还有多少粮食,到百姓们离开东夏的时候,能不能再给几天干粮?

众人算了一遍,纷纷摇头,说:“难。”

他心里好不痛快,好像自己做了虚心假意的人一样,让人家走,人家就说走,还给自己盖一座功德亭,自己却不能救人救到底,似乎有愧,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渔阳河谷之中还有自己的私财——自己家的起码上万只羊,这就欣然一喜,说:“有了,我给他们杀羊。”

他详细给众人说明了一下,就去睡了。

张铁头却在发愣,过了一会儿,扯扯赵过,去一旁说话:“杀羊?要杀多少?”

赵过也没想过:“大王自己的羊?大概够吧。”

张铁头着急地说:“说是大王的羊,其实也不是,大王的羊,他用来干什么?干什么?赏赐人,杀完了,大王就是穷光蛋,他什么都没有,做这个大王,你说寒碜人不?这恐怕比出粮食更可怕。史文清那边再出点粮食,夏粮到了,就可以补了,这要是大王把自己的羊杀完了呢?犒赏三军谁犒?”

赵过说:“这是个问题,明天劝他吧?”

张铁头反问:“要是劝不住呢?”

赵过说:“劝不住也得劝呀。”

张铁头就低着头走了,一边走一边愁,走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说:“史文清这小子都知道去告状,我就不能……”

他犹豫了一下,却又自言自语:“不行,大王知道了,还不拔我的皮?”

再走了一会儿,他笑了说:“也没见大王拔老史的皮,反倒夸得像是一朵花,对,我就去告状,连夜就走,亲自去。”

想到这儿,他上了一匹马,加急往渔阳去了。

渔阳这边儿,龙多雨只一住下,就有乡人找。

龙多雨一看才知道是高显的几个商人,这些商人纷纷都说:“中原情形转好,奴隶日渐难买,咱们的地都没人种,近来听说东夏来了大批的百姓,就打算多买一些,没想到那个张铁头明明吐了口,半路上变卦,既然咱们自己的官员在,你看能不能给他们交涉、交涉,让他们把吞不完的奴隶吐我们一些。”

龙多雨这两天正围着两位夫人转,笑着说:“没问题,几个奴隶。你们想要多少?”

几个商人相互交头接耳一番,其中一个说:“越多越好,全要了也不算多,黑水下游到处都可以垦荒,咱们就是缺人,我们可都是领得有官文,奉命来买奴隶。”随后,他改口说:“不是奉命买,奉旨买。”

龙多雨听他们这么一说,更是责无旁贷了,说:“我试试吧。”

说到这儿,发现奴隶商人们已经代自己准备了很多孝敬两位老夫人的东西,自然知道他们见自己前,就已经盘算好了,连忙去见花流霜。

花流霜自己是有南人北填之心的,一口就回绝了。

龙多雨这又花言巧语说:“你们不知道,四叔在黑水下游给你们开了采邑,都是大片大片的黑土,抓一把直流油,将来并国,这都是额外给两位姑姑的,不能说人家中原的皇姑都有这那,咱没有,是不是?这些土地也要人垦,奴隶送过去,姑姑占一半,我们高奴占一半,这个钱,我们还付,多划算?表弟现在正缺钱吧?”

这么一说,龙篮采有点意动,说:“当年我出嫁,我阿哥什么都没给我。”

花流霜却不松口,说:“阿鸟不在,这样的事儿,我们老姐妹历来不管,等他回来,我给他说说,我想出于孝心,他会答应的。”

她让龙多雨走后,北平原那边来消息了,说是赵过劝退顺利。

她心里就有点失落,因为这摆明是送来一堆百姓,一堆钱,到头来,粮食花了,还要好话说尽,去劝退,她一个不舒服,又给龙多雨希望了。

龙多雨这几天一直就趴在她身边磨。

她左右权衡,忽然这么一天,张铁头眼看天快亮了,从北平原回来了,清晨呛两口热汤,大声说:“老夫人,不好了,大王要把他的羊杀完,给那些流民做回家的干粮?”

花流霜顿时手脚冰凉,重新了狄阿鸟散尽家产的一幕,喃喃地说:“我就知道,这个可恨的兔崽子,他没了这些羊,他还是个大王吗?”

她第一时间,就是自己骑快马,和张铁头一起赶往渔阳河谷,在那等着,然而想了一会儿,却是有了别的想法。

她让张铁头先回去,去渔阳河谷与狄阿鸟会合,自己则立刻找到龙蓝采问:“你真想要采邑?”

龙蓝采说:“那是呀,都是一母所生,凭什么我什么也没有?”

花流霜笑了,说:“那姐姐厚着脸皮,让你假死一回,你也干?反正都是为了阿鸟好,你说呢?”

一回头,她立刻找到龙多雨说:“你要是想要奴隶,立刻让你们那边的人领兵去接。”

再转个身,她找到狄南非,说:“你这个做伯父的,管过我们家吗?就没怎么管过我们,这一次,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要是你办成了,我以后就原谅你。”

狄南非自然一口答应。

她就说:“改天,我假称他二阿妈服药不慎,要崩了,报丧让阿鸟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这个时候你带着兵,和他擦背去北平原,把那些流民淘出来,我已经把他们卖给高显了,一人二十两银子,你只负责把人送到地方就行了。”

这边干完,她就回去了,坐在那儿,喃喃地说:“孩子,别怪为娘心狠,这都是你自己的心血,可不能再自己毁掉。”

狄阿鸟近来一直觉着心乱烦闷,清晨起来就觉得气闷。

他按一按自己的胸口,觉得内伤应该是要好了,再提提气力,同样日渐自如,便认为诸事烦乱,影响心绪,出来擦了两把脸,坐下喝了点汤。

坐了一会儿,听到点儿动静,才知道萧萧一大早来了,正在谢小婉坐在背山的凉亭里头“咯咯”说话。

萧萧到家里找谢小婉不是好事儿,自己让谢小婉说这府邸是大王搬走之后借自己居住的,可是细想想,倒又好像大王连他老婆和他卫兵都能跟自己通用一样,何况家里日常人等出入走动,难免要露馅,于是带这种顾虑招呼一声:“萧萧小姐你来啦,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赶快回去哈。”

谢小婉一听就愁了。

萧萧携带礼物上门来看她,是客人呀。

这家伙大早晨爬起来,见了客人,脱口就是一句“要没什么事儿,你回去哈”,不丢人么?她牙根痒痒着说:“与你说笑呢,这人就这个德行,一天到晚怕人家蹭他的饭吃。”

萧萧站了起来称呼:“章京大人,你好呀。”接着甜甜地说:“只怕小婉姐姐要留我吃饭,不让走了呢。”

狄阿鸟立刻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个丽人,顺口说句:“人够穷的了,怎么偏偏都来蹭饭吃?!”

说完,背过身儿往一旁走,一边走一边觉得那个丽人就是悦凤,又名凤仪,可这凤仪还是悦凤小姐在其它场合都带着面纱,他也只能当像是,何况多看一眼,怕谢小婉回头找自己算账,怪自己猎艳,怪说自己娘们说事儿凑热闹,就顶住好奇,一路只管走。到屋子,又是谢小桃给他送点儿汤,把一个黑不溜秋的炖汤往面前一摆,笑眯眯地看他。

他用手点了点,好奇着问:“这什么东西,老远一股腥味儿,炖出来也掩盖不住,会能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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