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不失人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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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凤小姐走出去吩咐一二,花魁也就不点了,上了几个人,在台上清扫。

因为扳指卖到了一万两,赛金枝也肯定是要赎身。

老鸨一吩咐,赛金枝就被两个姑娘送到了狄阿鸟身边,提前来到,羞涩地陪着狄阿鸟坐。

狄阿鸟也要了位置,毫不客气地揽了赛金枝的腰,感到赛金枝顺便把头扎在自己肩膀上,身上带着一股从来也没有闻过的香味,淡淡的,却格外沁人,就轻声说:“这香好闻。”他当年到长月,曾在长月女用市场上打转,购买廉价的首饰和香料,挣零花钱,因为有嗅觉的天赋,自认为自己也是见多认识得多,对香料很在行,回味着,在记忆里搜索着,就是没有闻过这种香味。

他想问问这是什么香,却没问,因为只有有钱的贵公子才会对这个感兴趣,他一个巴牙问这个,不是又暴露了吗?

等待萧萧仙子期间,不断有人去跟张铁头说:“将军,你说这一个女人,不陪人睡觉,有啥意思看的。”

张铁头为自己的人尴尬,连忙拍人头,气急败坏地说:“没见识,没见识,老子在京城呆过,就知道你们这些兔崽子要闹笑话,你们哪懂得欣赏美人,这岂不是仙子到了咱们这儿老冷场的原因?!”

正说着,佳人出来了,也以面色遮盖,身上环佩回响。

她举步轻摇,像上了枝头的梅花,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走到中心,先把两手扣在肋下,行了一个礼。

身后带着的垂髫丫鬟捧着一面古筝。

随后,出来两个抱琵琶的,再后面,出来吹瑟的,紧接着,又出来七八个抬小型编钟的,一个乐师拿着小锤开始试音,于此同时,众多的乐器都出来了,同时并列两旁,简直是十八般乐器个个露面。

编钟一出来,虽是三枚一套,体积尚小,可狄阿鸟还是震撼了。编钟通常在庙郊、祭祀、朝聘时用到,民间往往用“黄钟大吕”代指,可也是意义非同小可的礼器。

民间演奏,谁也不敢轻用,民间演奏不用,就没有多少乐师去发展它,同时也意味着它的衰败。

不过编钟音色纯净,旋律优雅,音域宽广,高音昂扬,低音浑厚,偏偏又是合奏中最适合挈领纲要的乐器,因为它的缺失,乡下土财主婚丧嫁娶,用到合奏,就用穿透力强的唢呐和铜锣代替,而城市中的士大夫多用数张金鼓代替,如果两者都不用,就用整整一排一样的乐器,一样的腔调来组织。

只此一样,狄阿鸟就可以肯定这一队乐人的造诣。

他们不但超出了北平原,甚至东夏国一个妓院的水准,甚至超出了长月任何一家女子乐坊。

乐师们一一列坐,在编钟下略作齐整,调出悠悠的调儿,又缓又慢。

忽然,一阵风吹来,四朵杨花般的舞姬被刮到台上正中央,探着白毛袖口,并指在天上,围绕着她们留下的空隙走动打转。

狄阿鸟叹息了一声,心说:“这是真正的歌舞呀,想不到竟然出现在我这苦寒之地。”

筝开始奏了。

筝比琴更紧凑,淙淙直泄,四个舞姬顿时时聚时散,开花,卷瓣,迎来露水,迎风招摇。

大厅的灯光不知不觉被人调了,该亮的地方亮,该昏的地方浑,不知不觉把大家笼罩,有了这种亮光的暗示,大伙也就在第一时间,或多或少沉迷到琴瑟的讲述中去,尽管他们并不懂内中的调调,可是激扬、悲伤;欢快、低沉;他们还是能够一一分清的。

只见那位萧萧姑娘舒展广袖,一臂舒展,一臂划动,筝声好如浪发,大小不已,几个舞姬背靠着背,撑臂翻转。

这时萧萧仙子启了唇,唱道:“塞下呀,塞下。”

两句话而已,商人们还没有什么。

东夏这边的将领们眼睛立刻就都晶莹了。

狄阿鸟也一样,他怎么没想到这个萧萧就像是研究过众人,知道痒从哪挠,他肯定,无论对方从哪开头,感染力都不及“塞下”一词,想必一曲曲罢,自己这些部下,谁也不会再提,光能看看的女人有什么让人出钱的资格。

萧萧唱道:“塞下五月天,山冷白雪山。春色虽曾现,羌管几回旋。触目人惊心,悠悠苍黄怨。”

筝声开始沉重了,舞的节奏也变了,舞姬面朝众人,反反复复,把自己的长袖打出去,遮脸翻转。

她们只是单调地重复,烘托感更加强烈。

编钟伸缩,声乐齐动。

萧萧嗓音陡然铿锵,唱词简短,又一种绞筋的钢韧:“牛羊放山下,男儿多英雄。胜赌烈马上,由来七尺轻。幽燕连大漠,古来兵纵横。将军抱鞍鼓,壮士举寒冰。角逐踏边水,碎镜裂银瓶。铮铮岁月过,经年几安生。”

曲又舒缓了,好像战争结束,好像现在,大家终于得到了一个安生,放羊的放羊,牧马的牧马,种地的种地。

狄阿鸟碰碰马不芳,往外头略一示意,马不芳知道他要让自己退席,不动声色地给龟公招了下手。

他们正要把扳指、金钱和赛金枝的事儿交代一下,悄悄离开,然而两个人一扭头,大厅后面水泄不通,都是镇上的士兵,有巡街的,有楼上下来的,再回首台上,萧萧仙子又一唱,唱没几句,满厅男儿泪如雨下。

狄阿鸟更不想呆下去,何况张铁头已经认出了自己,即便是他有什么错误的想法,也不限于今天,还是要走,慢慢用手分开人,挤了出去。

到了外边,他刚刚按按马不芳,看着漆黑的天空舒一口气,胳膊一下被谁抓住了,扭头一看,是那个“赛金枝”。

赛金枝原先肯定不叫赛金枝。她惊惶地说:“你刚刚把我买下来了,那你得带我走。”

狄阿鸟扭头往里头看看,骗她说:“我很穷,又是个下人,家里老婆也凶狠,刚刚……刚刚那是为了斗气。”赛金枝见他看在自己的手掌上,连忙丢开,但很快又一并上去,去抱上他的胳膊,连声说:“那你给我赎过身,我去哪?我又没地方去,难道你白花了钱,我还得在这儿接客人么?”

狄阿鸟还以为她会说自己买了她,她就是自己的了,自己去哪儿,再穷再苦,她都跟着呢,倒是没想到她只是害怕被自己买过之后,自己一走,她没地方可去,这就说:“那好吧,你先回去,改天我托人来接你,免得他们当你跑了。”

赛金枝跟上他俩说:“那你改天再托人,回头给他们说一声好了。大哥,你是个好人,我跟着你,我不怕。”

马不芳倒也没想到这女子缠人,想狄阿鸟不带她回去,是怕后院起火,呵斥说:“你这女娃,说好了改天接你,你咋不信呢。”

赛金枝停了一下,随后又跟上了,走在后面说:“奴婢相信,这位老爷,我就是看着这位大哥人好。”她发觉狄阿鸟又往前走,连忙亦步亦趋,说:“大哥今天得了一万两银子,难道老爷还让他做你的下人?”

狄阿鸟愕然转头,想不到她心里还有个这样一个小算盘。他笑了一笑,说:“老爷先走一步,我有点话想问问她。”

马不芳连忙往前面走上数步,走到前面等着。

狄阿鸟觉得马不芳不再跟前,有一些话她该已经说着方便了,毫不客气地问:“我把自己家的祖传宝物卖了,得了一万两银子,你是不是看在眼里了,那你觉得,我这笔钱该怎么办?”

赛金枝往前头看看,小声说:“我是把钱看在眼里了,可也不是全为了钱,你得分跟你们老爷一大半,求脱了奴仆身,也免得他见财起意,以后咱们过日子,一两千两就够了。”

狄阿鸟觉得有意思了,笑着说:“为什么一定要脱奴仆身呢,难道我有钱了,就不认自己的主人了?!”

赛金枝说:“小女不是这个意思,奴仆总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你就把钱给他,一来免得有人垂涎,二来,以后有个自由身,自己的事儿,自己作主好。”

狄阿鸟心说:“此女倒是个有主见的,还在乎人是不是自由身,莫非也是大户姑娘。”

他回过头,朝妓院看两眼,问:“你不会是逃难过来的。”

赛金枝小声说:“恩,活不下去了,才自愿来这种地方。”

狄阿鸟问:“想来的人很多?”

赛金枝连声说:“是呀,是呀,想被选上不容易呢。”

狄阿鸟又说:“他们只要相貌好看的,大户出身的,最好识字……”

赛金枝说:“还有女红。他们说,迟早让听话的都变成官太太,去享福,看来是我不听话,他们才让我今晚破身。”

狄阿鸟略一寻思,问:“你觉得他们真的会让你们去做官太太?”

赛金枝说:“小女一开始不信,可是现在不得不信,大爷你想,东夏国的人把我们卖给他们,一个都好几十两,今晚我破身,看那样子,一开始五十个钱,他们就能答应。”

狄阿鸟猛然之间对这个悦凤小姐充满了警惕,他眼珠左右移动,最后说:“那好,你跟我回去,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走在路上,狄阿鸟决定问问她:“你对他们了解多少?那个悦凤,你见过她的真面目吗?”

赛金枝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乖乖的,他们好像不是我们备州人,有几个人有权势的,说话只要一快,就叽里呱啦的,听着也不像胡人。”

狄阿鸟对各地形势再清楚不过,第一个反应就是倭国。

按照高显对他们发动战争的角度看,他们需要盟友,目前而言,最好的盟友就是高显边上的东夏,这么说他们扎血本,不惜大赔特赔,是要训练女探子,再想方设法把人送给嫁给东夏的官员,必要时启动。

东夏刚刚建国,虽然缺欠钱粮,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认为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然而这分明是一种错觉,背地里暗流汹涌,考验还是很多,不光这意外的流民能说来就来,暗处的人也是让人防不胜防。

若不是自己多此一举,自己的爱将,或者说自己的老兄弟张铁头能识破么?似乎他现在还要与别人合伙干,岂不是已经踩进去了半只脚?!

狄阿鸟略一犹豫,立刻想到石井。

他在脑海中搜索石井的资料,想起自己跟石井学习的几句倭语,轻声问:“你有没有听他们说过八格牙路?”

赛金枝摇了摇头,说:“好像没有。”

虽然没有用过这个常用词,可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没有倭人的嫌疑。狄阿鸟立刻撕掉伪装,给马不芳说:“待会去给章小河打个招呼,让他立刻带兵,连夜包围怡红楼,理由是他们拐卖良家妇女,逼他们交代出每一个人的来历。告诉他,如果张铁头要出面讲情,让张铁头直接来找我。”

马不芳应了一声,说:“我先把您送回去。”

狄阿鸟没有反对,拉上赛金枝的胳膊,轻声说:“不要怕。”

赛金枝惊了半天,说:“原来你才是老爷?!”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不怕。你不怕得罪张将军?听说他官很大,就相当于朝廷的大将军,除了东夏王,东夏就没有人比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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