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苍猿夺心手（2/2）

普济站起来，仰头望着随风摆动的松柏枝干，神思似乎被往事带走，怔了片刻方道：“老僧之所以出家，正是因为这苍猿夺心手。”本善、本信、本业等人似乎都没有听说过此事，凝神倾听。

“那年老僧十六岁，和家父跟随一个百人大商队，出玉门关，经大碛道赴西域走货，夜宿蒲昌海。那晚月光皎洁，蒲昌海波光粼粼，我们正在欣赏风景，就听水花一响，一个人从水里直窜而出，只见他头顶明月，脚踏波光，大伙还以为遇到仙了，纷纷跪拜，还有人往水里扔银锭子，乞求保佑平安发财。”

“那个仙安安静静站了片刻，貌似嘟囔了一句：‘二百颗不到，还得去别处寻。’身子一闪，就飞到了岸上人群中，只见他在一个人身上随手一摸，那人一声没吭，委顿在地。我们还没看明白发生了甚么，人们便接二连三地倒下，有的人倒下时发出半声惨叫，大部分人则一声不响，貌似灵魂被他收走。我们正在发呆，就听有人喊道：‘偷心啦！妖怪偷心啦！’大伙这才回过神，拔腿便跑。可那妖怪像一阵风，人的腿那能跑得过风？这阵风所到之处，人啊，就跟那无根的衰草一样，纷纷倒下，有的人吓得腿软，跑不动了，只能跪在地上哭叫着求饶，可那妖怪把人当作羔羊，会听你求饶？阿弥陀佛！”

“妖怪离我越来越近，‘咔啦’、‘咔啦’之声不绝于耳，每响一下，就有一个人的心被掏走。家父就跟在我后面，大喊：‘小领子，只管跑……别回头……快……快……’我回头一瞧，见家父跪在地上，向妖怪磕头，‘大王，我的心……你拿去，放过孩子！’妖怪陡然收住身形，向家父笑道：‘留他做甚么？在世间受苦么？’手掌一伸，家父低头而逝，他老人家的那颗心，在妖怪的手掌中，一跳，一跳……”

“看着妖怪把家父的心装在口袋之中，我头脑一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像头牛一样吼叫着冲向妖怪，妖怪嘻嘻一笑，伸手就来取我的心，他的手像鹰爪，刚搭在我的前胸。就见白光一闪，妖怪惨叫着飞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掉落下来，躺在地上喘气。”

“这变故发生得好快，只在眨眼间！我捡回一条命，傻愣愣地东张西望，想看看那白光从何而来，这时，从天空降下一个人来，这人看上去二十多岁，长身玉立，背负一柄长剑，散发着一股仙气，看着家父以及遍地的尸首，叹了口气道：‘来晚了！’指着那妖怪道：‘这个瀚海水妖，要收集五百二十颗鲜心，为他心爱的北海冰妖祝寿，这讯息我数日前便有耳闻，可他滑溜至极，难以追踪，直到方才我感应到一波恐惧潮涌，知道他在此处作案，从天山急匆匆赶来，终究还是晚来一步。’”

“我呆呆地听他说话，没有回应，他蹲下来，看着家父胸前的创口，‘唉，苍猿夺心手，道间传言，心为灵魂所驻，倘若取得够快，心火不灭，灵魂不散，食之可辅助修行，人居生灵之首，故而其心最佳。上古时，九嶷山有苍猿掏取人心食用，修炼成妖，祸害千年，后来被舜帝降服，可这妖术却流传了下来。要做到这般创口浑圆，少说也得八十年道行。’”

“我问他：‘这个瀚海水妖死了没有？’他摇摇头道：‘把他道行去了，从此成为废妖。’我从家父身上抽出护身的短刀，在那妖的身上一阵狂砍乱捅，以泄心头之恨，可那刀就像木头做的，竟连他的皮都破不了。年轻人一声不响，看我发泄够了才道：‘凡人不可弑妖，除非有上古神兵。’我说：‘他作恶多端，你为什么不把他除去？’”

“他拍拍我的肩膀道：‘这是仙、魔、妖三道千年前伏牛山大会立的规矩，三道修炼不易，消去道行已是最大惩罚，不必再取性命。’我当时心里不服，当即就道：‘这不过是三道互相包庇的借口！’他目光闪烁，看我一眼道：‘你这么说，倒也不为错。’他把瀚海冰妖夹在腋下，交代我一些事情。我问他是何方仙家，跪下谢救命之恩，他没回答，伸手把我扶起，便腾空飞升，刹那间消失在月色里。”

“那晚之事，一直缠绕着我，令我心气难平，时常噩梦连连，这般熬过两年，去长安游玩散心，机缘巧合，在慈恩寺得闻少林高僧枯陀上人弘扬妙法，竟然心生平静，于是拜他为师，入少林寺参禅礼佛，光阴荏苒，转眼已过八十载。阿弥陀佛，老僧心虽在，其实已无心。”

说着，普济解开衣衫，裸露前胸，左胸口赫然有五个红褐色的伤疤，显然是瀚海水妖留下的指印，可想而知，当时普济之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亦可想见当时之情形是何等可怖。

众僧纷纷合十道：“阿弥陀佛！”

而云啸、鱼文秋及北辰剑派众人在感慨之余，神思飞扬，各自去想象那降妖仙侠的风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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