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八章琴音未绝(六)(2/2)

难道青儿已经死了?!

霍去病踉跄欲倒,缔素欲扶他,被他猛力一把推开。

“她死了?”

“还没有,不过……她染上了疫病,药又用完了。”

“她在哪里?凤鸣里吗?”

缔素不吭声,沉默着。

霍去病翻身上马,被缔素拦在玄马前。

“将军,你不能去!”

“你给我让开!”

霍去病一勒缰绳,玄马高高扬起前蹄,长嘶出声,将缔素惊得连退数步,夺路而出。

缔素连忙上马,追着他。

霍去病还未至凤鸣里,守卫的游缴们便听见后头的缔素在大喊:

“拦着他!不能让他进去!”

他们一时也不知道玄马背上究竟是何人,自然是不敢违抗县尉大人的命令,两名游缴疾伸出手中长矛,拦在玄马前头。

玄马堪堪刹住脚步,连日奔波已是体力不支的霍去病自马背上摔下来,重重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对游缴们怒目而视。

“都给我让开!”

里头卫伉听见表兄熟悉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赶出来,还未至霍去病跟前便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去病表兄!”

“卫伉!”看见他在此地,霍去病也吃了一惊,“你也病了?”

“我已经好了,可是、可是……”卫伉指着子青所在的屋子,懊悔欲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霍去病一把推开拦在他面前的游缴,上前擒住卫伉,问道:“为何是你的错?!青儿染上病是你害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卫伉攥着他的衣袍,忙着解释道,“陛下要我来带你回去,可……她说不会让我为难,让我带你回长安去……”

尽管他说得语无伦次,但霍去病还是听出其中端倪,“陛下要你杀了她,然后才让我回去?”

卫伉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么做,表兄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青儿在哪里?”

霍去病缓缓松开他。

卫伉抬起手,战战兢兢地指着东南角的那屋子。

霍去病大步行过去,推门,门被从里头闩上了。他微愣了下,转头看向其他人――

缔素、邢医长、卫伉,包括其他游缴都静静地望着他。

那瞬间,他内心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杵了一下,血淋淋地疼痛。

他明白了,是子青自己将门闩上,她根本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开门,丫头!”他将头抵在门板上,低低地唤道。

里头寂静无声。

子青将被衾拉高,一直掩到头顶,死死蒙住。

“丫头,开门,是我!”

霍去病的声音依旧温柔。

子青尽可能地将身子紧缩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躲避他的声音。

“丫头!”

子青整个人在被衾里头发着抖。

霍去病抵在门上叹息,顿了顿,他退开几步,猛地一脚踹在门上,嘭得一声巨响,门板吱吱呀呀地晃了晃,他紧跟着再一脚,门板轰然倒地。

“丫头,你当真死都不见我了?”

他看着被衾中那个瘦弱的身形,目中有泪。

子青仍旧蒙着头,闷声道:“你快点走,嬗儿还在长安城里等着你,你不能有事!”

“若今日是我躺在这里,你可会走?”霍去病轻叹口气,“嬗儿是很重要,可他还有我娘在照顾着,我没有什么不放心,反倒是你……”

霍去病未再说下去,只在榻边上缓缓坐下来,展目看着屋内,瞥见屋角还有一方七弦琴,断了几弦,落满积尘,遂起身拿过来,用衣袖慢慢将尘埃抹去。

修长的手指拢起断弦,拉紧,仔仔细细地重新续上。

轻轻一拨,低沉的琴音在窄小的屋内漾开来。

他先重新调一下音,试了试,这方七弦琴自是不能与他长安家中的琴相比,但音色松透而不散,也可一用。

待调好,霍去病侧头想了一瞬,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一抹笑意,手指轻抚上琴弦。

音随心走,柔滑如歌……

待听出他所奏的是何曲,被衾中的子青怔住,一滴泪悄然无声地滑落下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