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一岁一枯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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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是很可怕的,罗斯卫队们不服管教,或是聚众械斗时,只消我大喊一声“蒙古鞑子来啦!”,那帮罗斯人就会吓得抱头鼠窜,不复往日的威风。

在黑海北岸,蒙古人能止小儿夜啼,就像红胡子安德烈的名号在地中海沿岸一样。

当然,蒙古人也就骗骗愚民,我小时候哭的时候,父亲用对冲基金来吓唬我,不管价格上涨还是下跌,对冲基金都能赚走你的钱,这比蒙古铁骑可恐怖多了。

蒙古人的可怕,主要源于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嗣、大臣们勇武过人,把蒙古部落拧成一条绳子,但成吉思汗一死,他的后代就一蟹不如一蟹。

这也是时间的普遍现象,战无不胜的罗马军团后裔如今缩在高墙后面学突厥语;赛里斯帝国的三大营沦为了版筑队和马球俱乐部;倭国鏖战几十年练出来的精锐武士变成了土匪和山贼,如果不远渡重洋来北京当朱财主的家丁,就只能去歌舞伎町当保安。

而宇宙中心之国,全人类文明的起源,伟大而辉煌的高句丽王朝OTg2NTc=到了今天,也已经朽烂了,哪怕二十年前刚被倭人入侵,国土从南到北都被狠狠蹂躏过一编,高句丽王朝的苗裔也没厉兵秣马,痛定思痛,而是把最精锐的士兵送进深山,给两班贵族捉老虎玩。

毕竟这个世界是个比烂的世界,我们并不需要做得有多好,只要不比对手草台,往往就能蒙混过关。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黄金时代大抵只有五十年,赛里斯能有汉、唐两个黄金时代,已经是命运垂青了。

林丹汗的插汉部出身高贵,向上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本人设立的怯薛军,是黄金家族的禁卫军,拿林丹汗去比铁木真那是欺负人,但这位虎墩兔憨比起祖上的小王子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屁本事没有,却老觉得自己能一统蒙古诸部。

我怀疑林丹汗的脑壳是不是和驴蹄发生过亲密接触,毕竟脑子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毫无准备就和黄太极在野地约架?

大猪蹄子声称能一人砍崩两个八旗兵方阵,但他并不打算真的上去砍人,而是往帝选营里超编塞抬枪和鲁密铳,显然没打算和黄太极公平较量。

年初他和黄太极结结实实打了一仗,插汉部所属的多罗特部直接被打残了,但林丹汗不信邪,不肯归降后金,这次亲自督战,希望能唤起蒙古人的黄金血脉,把女真人干回去。

事实证明,唯意志论是没有用的,蒙古骑兵无论是战术、装备、训练还是兵源素质和士气都不如后金,原本他们在机动性和人数上占有,但天命汗请了归降的蒙古各部来助阵,于是林丹汗连这点优势也没了,外加没有留预备队,左翼两个斡耳朵的轻步兵被八旗兵的长枪方阵突破之后,兵败如山倒。

在成吉思汗归天之后四百年,蒙古帝国的正统继承人骑着一头白色的骆驼,像丧家之犬一样,在草原上玩命狂奔。

锦衣卫给宾客们腾出座位,把炉火边最暖和的位置让出来,领头的蒙古人双手冻得像萝卜,又红又肿,毛毡外套上冻着一层厚厚的冰壳,看着就冷。

酥酪、茶叶末子和砂糖被放进一口小铁锅,再放了两块干净的雪,牛粪像不要钱一样被塞进炉膛,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我盛了一杯奶茶,往里面倒入在另一口锅里煮好的芋圆,递给瑟瑟发抖的蒙古人:“林丹汗兵败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你们到现在才逃出来?”

蒙古首领千恩万谢的接过瓷杯,不急着喝,而是捧在怀里暖着手:“姆们逃出来时,走得急,没带辎重,马儿日夜兼程,都跑不动了,只能杀来吃肉。投了女真的喀喇沁、奈曼等部追得紧,每天都有骑兵在草原上搜查逃兵,姆们白日缩在草堆里养精蓄锐,只在夜里行军,又要兜兜转转躲避追兵,是以走了一个月才走到大同。”

我拿起牛粪边的羊肉,亲自操刀,不江浙湖汉北用看,小刀就顺着羊肉的纹理切成肉条,一一分给几个蒙古人。

暂且先称之为蒙古人吧,这些人的蒙古话一股北京和陕甘口音,不过人生如此艰难,我就不拆穿了。

见他们接过羊肉,忙不迭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胡子上沾满了油水,我趁机问道:“你们到大同,是要投奔关内的亲友吗?”

溃兵首领三两口吃完羊肉,嘬完手指嘬牙花,把油水都咽进肚里,才缓过神来:“大同守将梁家祯胆小如鼠,姆们都知道,这人的武职是世袭的,总兵的位置靠姻亲、送礼当上的,年初林丹汗打大同,他缩在高墙里闭门不出,反倒要靠王宰相的团练部曲来应对。只要到了大同,吓唬一阵,姓梁的给粮给钱,姆们拿了盘缠,就赶去西方找大汗。”

我切下一块羊脂,递给这饿懵了的蒙古人:“梁家祯作战不利,避战自保,已经被下狱查办,现在大同总兵是孙祖寿,你们这会儿去大同,就是会走的战功。”

孙祖寿在天启七年因为抢袁崇焕战功,被扣了个救援不力的帽子,抱着箱子回家了,但大猪蹄子说这人为朝廷奋战而死,可以启用,就把他偷偷摸摸捞了回来,本来想放到禁军,奈何禁军没有萝卜坑,只能放在五军营,带着各地的班军去挖北京城壕,以及修内城轻轨环线。

一直到梁家祯落马抄家,流放台湾,空出个总兵位置来,才把他填进去。

不过王祚远还真当自己是宰相了?看来我得防他一手。

又往炉子里添了块牛粪之后,毡包里又暖和了起来,但这几个溃兵头领却面色铁青,孙祖寿颇为清贫廉洁,插汉部、土默特等部在他驻守遵化时都送过礼,但孙祖寿向来软硬不吃,全靠战功养活一家老小——蒙古人的脑袋一个五十两,谁还看得上那点牛羊马匹?

如果他们到了大同,只要敢敲诈勒索,当场就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在万历和天启年间,首功核验至少要等半年,但崇祯陛下最喜欢人头了,大同、宣府和蓟镇的人头都是六百里加急,发到北京都是次日达,边关将士砍了头,隔天兵部就能收到头检验,确认无误后一周之内就能打款。

蒙古人万念俱灭,嚼着羊肉的嘴也不动了。

因为长生天正在召唤他们。

他们显然是不想投鞑的,要投鞑早投了,何苦吃这两个月的苦?

何况投鞑也是要论资排辈的。

论资,带着囫囵的固山去投,可以当固山贝子,带着完整的部落去投,可以当和硕亲王、多罗贝勒,只带几百人,最多当个牛录额真。

排辈嘛,战前倒戈,可以加赏,临阵倒戈,原来是啥还是啥,战败被掳,则要看黄太极的心情,向他们这样负隅顽抗的两个月,也没什么人马的,投了鞑也只能当包衣。

两个月风餐露宿,还不如之前投敌的同僚位置高,说不定还要当包衣,谁咽得下这口气?

投鞑是不可能投鞑的,一定要投,也要找到林丹汗,跟在整个插汉部一起投,混不到批发价也要混个团购价,按零售价成交就太亏了。

但显然以这帮人落魄到要偷吃马肉的现状,不说大同守将会不会砍了他们去领赏,能不能活着走到大同都不好说。

寒冬腊月,天气一天天冷下去了,白毛风刚刚停歇,草原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没有足够的牛马代步,没有给养充饥,没有冬衣御寒,不可能活着走到呼和浩特。

林丹汗的集结地设在归化,而归化城离大同三百多里地,如果有马,几天功夫轻松能到,但靠两条腿走,那可就有得走了,冬天没有野菜,黄鼠也躲在地洞里过冬,这般饿着肚子跋涉,不知一路上要死多少人。

北人耐饥,不管是辽人、女真人还是蒙古人都能饿两三天肚子还照常作战,但耐饿和辟谷是两回事,他们要有本事空着肚皮在雪地里长途行军几百里,当初怎么会被黄太极给打败呢?

不过人都是逼出来的,能从漠南战场上走到大同,意志不坚的早就在半路倒毙了,我敬佩这些人是条汉子,于是从柜子里取出珍贵的糖罐,又往奶茶里舀了满满一大勺糖。

一边搅拌锅里的奶茶,我还煽风点火道:“多吃点,多吃点,此去归化城还远着呢。听说归化城收成也不怎么样,你们回了归化城日子也不好过呀。”

归化城原本是土默特部建的,黄河套向北迂回到归化城附近,使得这处地方适合耕种,土默特部从关内招揽流民,在河边建城垦荒,与牧业相互补充。

但蒙古人种地是会遭天谴的,天谴就是林丹汗,看到自己同宗舒舒服服的种起地来,每年都能吃到谷子,穿上棉衣,林丹汗一怒之下,就把土默特部打跑了,占了归化城,之后也继续从关内招揽汉人来种地。

然而虎蹲兔憨也是蒙古人,所以他种地也会遭天谴,于是长生天派黄太极来惩戒他,如果他肯归化成汉人,天谴自消,然而虎蹲兔憨执迷不悟,又要当可汗,又要种地,于是在黄太极的连番征讨之下,屡战屡败,只是靠着归化城的坚城和存粮死守。

近年来整个北方都遭灾,归化城适合耕种的地方并不多,养不活多少人,所以这些溃兵即使逃回归化,也要紧巴巴的过日子。

“不如给我打工如何?每月米一石,布一匹,年底双薪。”

……

反应釜上液面漆黑如夜,醇厚似凝脂,在炉火烤炙之下,却毫无沸腾的迹象。

运转五雷正法,将全身雷珠悉数耗尽,注入到青金石之中,这块产自波斯的宝石闪烁着电光,噗通一声落入精油和纯露调和的密药中,待到药力浸透这块金精,连同密药一并被倒入水银与铅调和成的铅汞齐中。

随后是阴阳二炁,同时接入反应釜,之后朕呼出胸中的浊气,退出这件满是毒息的房间,到房间外大口的喘着粗气,狼狈得像条狗。

炼丹朕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出炉时都是效果平平,成品也只能让人尸解飞升。

可是这一回,房门内却传来奇异的声响与光亮,昔年欧冶子铸剑时,三光动色,六气飞灰,蛟龙捧炉,雷公击节,大抵就是眼下的光景。

奇异的光彩闪烁不定,朕的雷法虽然耗尽,却仍能感受到五雷在空中汇聚。

这已经超脱了皇帝能掌控的范围,不管是资治通鉴还是史记上都没有讲过这种东西,因为孔夫子不喜欢巫术,故而朕对咒法的研究也限于五雷正法,从来没学过道法符箓。

朕一直以为什么天使,道法,神鬼都是假的,操,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也罢,朕也好奇对着那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方子,最后能炼出个什么玩意来。

西域丹道与大明大同小异,所求不过二物,一是长生,二是金银,但哲人石还有一样妙用,便是女娲造人。

术士们都说,哲人石还能用来造出通宵一切的小人,相传几百年前就有人曾造出过拇指大小的人,唤作何蒙库鲁兹,天文地理无不精通,奈何天地已非初开之时那般清明,小人被世间浊气入体,很快就烂成一滩血水,所以后世虽然也有人照猫画虎,炼出了这等小人,却也往往转瞬即失。

而且这小人要用人的精血维系生机,血一断顿就会死,倒是和那弗拉德相仿佛。

子不语怪力乱神,朱由检啊朱由检,这世上哪有什么吸食人血的精怪?你应当专心治学,好好学习为君之道,少想什么山精野魅。

嗡——嘤——

丹房内,上百斤重的炉鼎在高歌,光彩透过窗户,照应在外墙上,铺满石板的地面也隆隆震动,怪异的甜香味从丹房里散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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