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商人之天性(1/2)

“事情没那么简单。”

        范永勤只是轻轻一句话,就将众人的幻想彻底击碎,他接着又道:“张诚此人,睚眦必报,又从不做无利之事,今番既陈兵城外,便势在必得。介休,怕是守不住啦!”

        “那又如何?”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难道就不守啦,咱伸出脖子,随他张诚长刀砍来不成?”

        “总不能坐以待毙,死活……都要拼一下……”

        范永勤挥了挥手,道:“无论能否守住,上城还是要的。不过,也不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守城上……”

        他说到这里不由沉默了起来,这下搞得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他此言何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勤老之意,是出城……?”

        “总得有人出去,探一探城外那些兵马的底,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范永勤这话才一出口,底下便再一次乱了起来,纷纷推脱道:“谁……谁去……那些宣府丘八……可不讲道理……”

        “难道……咱这偌大家业……真……真就拱手相让不成?”

        “拼了……咱和他拼了……要命有一条……银子一分也不给他……”

        “对,就是烧了埋了,也不能便宜了张诚这小畜生!”

        “当!当!当!”

        范永勤将手里精致的鼻烟壶,用力在桌案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议事厅内的议论之声霎时便即停歇下来。

        “行啦。都少说几句吧。”

        他沉声接着喝问道:“事已至此,城外宣府军马,既敢围城,又截断与外间交通,将介休困作死城一般。你等以为,他们能就此善罢甘休嘛?”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接言。

        范永勤见状又开口接着道:“你等守着那些银子,死活不肯舍出来,你们都是一把年纪,黄土埋半截的人啦,死活自是无所谓,可难道还要一家老小,都给你们陪葬不成?”

        他越说越是气愤,最后更怒声喝问:“难道,非要我范家就此绝了种,断了根,你等才肯舍出那些无用的银钱嘛?”

        其他几位族老被他这番话说得也觉有些难为情,互看了几眼后,才有一人切切问道:“话虽如此,可就算我等舍出钱财,总要一人出城与之交涉才好。”

        范永勤缓缓喝了一口新沏的热茶,在心下也是暗暗叹息,范家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常年的富足生活,早已将大家的斗志消磨干净。

        如今这一代人中,恐怕只有范永斗父子还能算作人物。

        不过,真是可惜了,竟然又摊上了张诚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怕是经此一番劫难,范家百多年积攒下的庞大家业,一夕归零啊!

        其实,大族老范永勤早就料到今日之事,现如今的他就在暗自后悔,自己没有多劝劝范永斗这个弟弟,若是当初自己多下些功夫,或可成功劝阻范永斗,避免与张诚作对,便不会有今日之祸啦。

        唉。

        只是,这世上神医神药众多,却唯独没有后悔药啊!

        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讲,永宁伯张诚骂他们范氏一族是卖国殃民的通奴奸商,他心中也是委屈万分。

        “追逐利益,乃商人之天性”,自古以来,凡经商之人不都是如此,这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再者说来,在这宣大三镇的土地上,无数文官武将、世袭军户豪强、商贾巨富之家,能够真正做到干干净净的,又能有几家呢?

        若是严格追究起来,怕是没有一个家族能够独善其身了吧!

        或许只是范家倒了霉,得罪了既狠毒又贪婪的永宁伯,才会落得今日之地步,也可能是范家巨大的财富,才会遭这“怀璧之罪”的灾祸。

        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永宁伯宽宏大量,单只追究范永斗这一支系,而使其与旁支得以脱难,不受其牵连,便算万幸。

        心念及此,范永勤猛地放下了手中茶盏,对着其他几位族老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得几年,便出城去会一会宣府来的将爷,若救得族人性命,我就是死了,也值当。

        若,事不可为,老夫也尽了力啦!”

        下首四位族老闻言,不由肃然起敬,纷纷夸赞范永勤有担当,不愧为宗祠大族老。

        恰在此时,一人推门急急而进,还未等众人看清来人,就听他已先开口说道:“父亲,县尊陈老爷……准备开门……迎接宣府来的丘八入城,要……”

        他说到这里竟一时语塞,一位族老惊惶问道:“要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送了他那多金银,不是已经答应下来,绝不开城放丘八进来……”

        “就是……一天没过……咋个就要献城了嘛……”

        “啪”一声脆响传来。

        原是一个族老心中惶恐异常,想要喝口茶水压惊,却不小心将手中精致的青花茶盏摔到了地上,瞬间粉碎,他却还不自知,全身都在哆嗦,颤抖得有若寒风中的孤雀。

        范永勤心中也是惊异万分,但他仍强自镇定,沉声问道:“陆儿,可知陈老爷因何转性,又要开门迎宣府军马入城?”

        刚才进屋之人,正是大族老范永勤的小儿子范三陆,他自幼学习刑律之事,现在衙门里当值负责刑讼事务。

        范永勤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可诸多儿子女婿中却一个成大器的都没有,大儿子是个赌徒当不得家,二儿子又痴迷戏子无心经营,几个女婿也无大才。

        惟有这三儿子范三陆还勉强算是一个人物,却又对经商毫无兴趣,心思全都用在地方刑讼上,虽也帮了家族不少忙,但名声却是不太好。

        不过,范三陆的机灵劲还是有的,这不大半夜的就跑到县衙里当值,好听风探信,如今听了父亲问话,忙恭谨回道:“父亲,都是韩家、张家、孟家游说逼迫县尊,尤以韩家最甚,孩儿亲耳听闻,若是县尊再不肯开门,他们……他们便要自行开城……”

        …………

        范三陆所言的韩家、张家、孟家,代表着介休城内的另一股力量。

        介休,最早是为韩姓族人聚居之地,古来就有“韩坂城”之称,民间更有“先有韩坂桥,后有介休城”的说法。

        再者此地孟姓人也很多,还流传有“三孟分家”之一说,而张姓族人也是这介休城中的老户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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