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李汶曦的剖白(2/2)
而且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有了玙儿,又失去了绾绾。我当时做梦也没想到,从那以后,我的人生就只有失去了……”
李汶曦说到这儿有些哽咽了,“我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可我失去的东西,同样再也回不来了。我的绾绾,还有我最好的朋友蓁蓁,现在到我爹,甚至是陛下……
我和他都很清楚,无论如何,我们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意,知道他对我好,也像他珍视我一般珍视他……只是这些都不能消解他对我爹的驱逐。
我确实责怪我爹对杨家做的事,也心疼蓁蓁,心疼子书哥哥……可我没法对我爹置之不理。
我爹临走之前说过,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就是这样,会被新帝猜忌、会被新帝憎恶。而这和新帝是谁无关,只因为他是先帝的孤臣。这是孤臣的宿命,也是他的选择。可我也是一个女儿……西北太远了,我担心他。”
祁斯遇终于开了口:“我去送临阳侯的时候,他和我说,西北是一个可以活命的地方。”
“可生死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祁斯遇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叹出一口气来,“本来想说我可以替珏表哥作保。但后来又想到,我这人实在不吉利,说了还不如不说。
毕竟我上一次这样向人作保,到头来什么也没保住。”
“您已经为大家做得够多了。”李汶曦说得真心,“陛下也好,燕王也好,甚至是我们家,您从来没有亏欠过任何一个人。”
祁斯遇只能摇头。
李汶曦似乎不在意她是否作答,又接着说:“我特别感谢您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我十四岁的时候,您要回安南做小将军,我央着我哥带上我一起去送别。虽然是去送您,但我其实只是想去见见他。
燕王少年义气,非说不日就要去找您。当时我被吓坏了,差点哭出来。可您最先注意到了我的哽咽,也最先猜到了我的心事,还和我说……您会回来的,燕王也会回来的。
这些年来,您总是做他们的说客,总是要代人受过。从前是燕王,现在是陛下。
您的话我很受用,只是我和陛下的事太复杂了。我们爱彼此,但这些爱不够有用,因为我们心里都还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
我要做一个好的女儿、一个好的母亲,然后才是一个好的皇后、一个好的妻子。可他要先做一个好的皇帝、一个好的兄长,然后才会考虑做一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
这种错位注定我们需要更多时间去解决问题,要找到这个能够让我们放下芥蒂、重新开始的方式,一时半刻不够,三言两语也不够。”
“那你呢?”祁斯遇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要做女儿、做母亲、做妻子、做皇后,那你自己呢?抛去这些,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李汶曦沉默了很久,最终笑了一下,只说:“如果这话不是您问的,那该有多好啊……”
阳光透过层层格格的窗子,只照进来很少一点,刚好落在了李汶曦头上仅有的那根簪子上。祁斯遇看着这点光,险些又出了神。她想感叹这是牢笼,也想劝李汶曦点什么,但她站起身来,也只说得出一句——
“表嫂,外面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多珍重。”
李汶曦朝她点头,也说:“您也是。”
茶楼。
沈中书令拿起茶杯,细细品了口茶之后才说:“燕王倒是比陛下还急,今日就匆匆去御史台把人抓了。”
“原以为凌珑能多生些事,如今一看,也是不堪大用。”白尚书令的话里微微带了点惋惜,却谈不上真心,“折个御史倒是没什么,但能这刺痛祁斯遇的刀,怕是要另寻一把了。”
他说完看向了沈中书令,沈添只是睨了他一眼,说:“白竹。”
白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当即反问了一句:“心疼了?”
“白大小姐走的时候,白兄也闭门整三日没出呢。”沈添说得很慢,“舐犊情深,人之常情。”
白尚书令没接这话,反倒又说起了另一件事:“陛下舍不得动他,燕王也回护着他,皇室中人成了铁板一块,还真是罕见。”
“说到底就是三个毛头小子,有什么难踢的。”沈添不在意,“三个人里的兄长,不也才二十七么?尊称他一句陛下而已,可不代表他就是这大缙的天了。
毕竟别说陛下了……就是先帝,你我也不止有一位。”
“但也不是每个皇帝都有杀父弑君的魄力啊。”白竹轻轻摇头,“他当日的解释漏洞百出,可他也没过分遮掩,显然是不那么在意。篡位篡得坦坦荡荡,还是值得高看一眼的。
可惜没人知道那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登基,却留祁斯遇在那儿看着,甘愿授人以柄,这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信任啊……”
“你我早知信任是求不得的东西,何必现在还去想呢。”
“祁斯遇不论在不在中都,都肯让沈赢做明镜台的副手,这不就是信任吗?”
沈添没想到白竹会再提这件事,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叶家的事已经够让他埋怨的了,若是再把他当作棋子,我们父子俩怕是真的要离心离德了。我求的只是利益,再三做这种让渡,不划算。”
“别忘了祁斯遇是什么样的人——”白竹说得很平淡,“以她那个记仇的性子,早晚会到你我头上要个‘公道’,沈公当真以为咱们和她还能善了吗?”
沈添沉默了。
白竹又说:“这闹得满中都的流言,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试探。虽然无用,但也让我们知道了,陛下待他,确实是宽厚得吓人……
陛下想做什么老夫不关心,不论是做宅心仁厚的皇帝,还是做兄友弟恭的兄长,于我来说都一样。
老夫只关心一件事——是我们该如何攫取更大的利益。
沈公要青史留名,要百年之后被称赞为绝世纯臣。而老夫想牢牢抓住手里的权利,在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同时也为天下谋一分利……祁斯遇那样的人,一辈子顺风顺水,只做直臣,也只会莽着一门心思往上冲,如何能明白我和沈公的追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