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叔仁的诀别(2/2)

“这个我想过,但是我即将从事的事业很困难、也很危险,恐怕很难顾及她。说实在的大哥,我这次回来也是想看眼红菱。

这一走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也不知道能否书信往来。一切只有拜托大哥费心!”叔仁有几分动情地说。

“唉,真是个傻子!”陈寿礼摇摇头。他们虽是兄弟,但年龄上几乎可以做父子。

他望着自己的弟弟忽然觉得“不知何时再见”的话有些令人心痛,不由地站起来走到墙边,又忽地回过身来,斩钉截铁地说:

“做大事不能有这样多儿女情长,否则三心二意肯定误事。我看,既然你悄悄回来,那么还是悄悄地走。

趁天不亮,莫让别人看到。对外我们就说你去广州学做生意,三年五载回不来。免得惊动些不该惊动的人。

你也知道老二是自私的,你三哥又是官军,谁知道会出啥样事体?不让任何人知道的为好。

我让唐牛带你走,避开大路,这一带他很熟悉。你离开后改名换姓,也不要露出底细。”

他说完抬头吁了口气:“这样,将来你想回来时也有个退步。好歹还有个家!”

叔仁感动地点头应着,听他又说:“你名下的财产、土地都可放心,收益依旧入账,足够他们母子花销,红菱和孩子我当然替你照顾。

哦,告诉你,纹香不久要收房做你的新嫂子啦。她和红菱本就是好姐妹,所以你尽可放心!”

陈叔仁愕然。“大哥不是刚刚在寿县纳妾吗?怎么……?”

“书呆子!”他呵呵笑起来:“男子汉娶妻纳妾是正常的,多一、两个有什么要紧?只要养得起就行呗。父亲不也是这样么?”

看来大哥是真地要沿着前人的足迹走下去了,想到这里叔仁苦笑一下。

“你别拿你们那套主义来看我。”好像看出他心思似的,寿礼指点着道:“就算我是个土豪,可算不得‘劣绅’吧?

办学堂、引技术、减租减息,将来我还要请先生们教佃户最新的耕种方法,要办养饲养场、养蜂场。

我还请威廉帮我从荷兰国买奶牛哩,据说南京、上海的洋场都流行喝牛奶,那东西好卖得很!“他兴致勃勃。

叔仁笑了:“大哥也有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呵?吴先生也说你是位进步绅士呢。哦,他是我的引路人。就是他批准我回来探亲的。”

“是这样?”寿礼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同志。“那么,这个吴先生是你的上司?”

“是领导。”

“嗯,能这样评价我的一定也是位有眼光的人!”寿礼很高兴:“我的弟弟和这样的人一起共事,多少让人放心呐。”

听他这么说叔仁十分高兴,拉住他低低地告诉说:“明天你就让陈担子回六安去,吴先生要收他做徒弟。”

“做徒弟?”陈寿礼惊讶地看着他:“这家伙居然好福气啊!好吧,正巧我打算在六安置办一个家呢,就让他在那边给我找合适的地方,你看如何?”

“这最好!”叔仁一拍膝盖:“再托吴先生给找位管家就更妙了。”

“哼哼,你打什么主意我知道。不过这个管家我想还是派个人过去做,比如五福的女婿郭二林就不错,让他带小草儿住到那里去吧。

以后要常通过六安做生意,请个帐房先生倒是真的有必要。”

“那也行呵!”

陈寿礼看了弟弟一眼,埋怨道:“你呵,我本来多希望你能到六安去主持局面呢!”他咂了一下嘴,想想说:

“虽然知道很辛苦,但不能留你。今晚就走,来,我带你去看看红菱,然后让唐牛送你。他如今也领了个治安员的差事,到处走动方便,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他先让纹香把唐牛叫上来,低低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然后领着叔仁下楼往红菱现住的西院来,到了门口让纹香守着,自己和叔仁走进去,在墙角往正房那里瞧。

只见昏黄的灯光映着个女人的侧影在窗纱上,竟是红菱还没睡。陈寿礼凑在他耳根悄悄说:“小英儿说她天天弄到这么晚,早了便睡不着,爬起来做小孩子衣服。唉!”

叔仁觉得有两行泪水沿着鼻翼在流,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忽听里面那人说话:“小英、小英,你醒醒。我好像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不会是他回来了吧?”

只见影子一闪,房门半开了,里面的人朝院子张望着,这边两个人忙向黑地里退了退。“您想五爷了吧?这么黑的天,连月亮也没有,哪有‘他’呀?”

小英儿关上门,在屋里劝道:“都后半夜了,也该歇啦。您肚子里孩子可受不了呢。”

红菱叹口气:“唉,我总觉得他这两天要回来。这个冤家,不知现在和谁困在一处呢。”

英儿的声音“噗哧”一笑:“您又瞎想了,咱们五爷哪里是这样的?到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回来了,这会儿想也是白想。好啦,快躺下吧,别劳神太过,他在外面知道了,那才担心呢!”

说着话把灯吹了,听里面又叹息了几声,渐渐地没了动静。

叔仁很想走到窗前去,却被他大哥拉住了。“见了面你还能脱身么?”他说。

叔仁只好跟在后面回来,在书房里提笔给红菱留了一封信,请兄长转交。这时唐牛斜挎个包袱出现在门口。“都准备好了?”寿礼问。

“是。”

“那就走吧。你自己多保重!”

兄弟俩紧紧地拥抱了一会儿,叔仁猛地放开,扭头大步冲出房间。唐牛看眼老爷,立即跟了上去。

寿礼独自在房里站着,一声不响。直到纹香重新出现在他身边,轻声说:“五爷走了。”说完,用纤长的手指抚摸着他手臂上被泪水打湿的一片。

她并不了解今晚的事情,但从兄弟俩的行为和神色上看,定是有了什么大的变故,且这事极机密、不可让任何人知晓的。

她就这样和陈老爷相互依着站在那里,半天功夫忽听他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哎呀,忘记嘱咐一句。这哥俩要是在战场上遇到了,那可如何是好?”

纹香感觉自己的手微微地哆嗦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