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河汉(2/2)
?“以后你就知道了……”
??妙善默默加快步伐,试图将那些刺耳的话远远甩在身后。但对于那个小宫女说的她和长孙冲的坊间传闻,却是有些高兴的,最起码,她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那个美好的幻像迄今为止还没有被完全打破,她和长孙冲的貌合神离,在世人看来依旧是相敬如宾,美好恬静,这便足够了。
?“公主,长孙府那边有消息了!”玉瑟气喘吁吁从后面奔过来,扶着膝盖喘了片刻,擦了一把汗,道:“婢子留在长孙府的人过来报信,柳氏,柳氏已死。”
?悬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放下,妙善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一个踉跄便往后仰倒,夏玉忙将她扶住,从袖中取出最后一粒药喂她服下。
?妙善扒着夏玉的臂膀缓了缓神,方问道:“是长孙冲给她下的毒吗?”
?玉瑟摇了摇头:“婢子具体也不清楚,但确实是驸马都尉亲自端着那碗有毒的稻米饭进了柴房,大约半个时辰后便叫了家院进去,不多时便抬着一人出来,从露出的鞋子和衣袖可以看出确是柳氏的尸身。”
?一个时辰前,长孙府,明辉院一一
?长孙冲捏着药包,紧紧蹙眉盯着面前的稻米饭,空着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良久,长孙冲微合双眼,几近颤抖的解开药包,修长的手指伸向油纸包着的雪白粉末,将整整一包砒霜,尽数倾入了碗中。
?“丽娘,吃饭吧。”
长孙冲捧着食盒缓步入了柴房,为她取下塞口的绸帕,细心用袖拭去她嘴角涎液,将她散下来的鬓发笼好。
柳丽娘垂首看了看面前的食盘,见是一大杯醋芹,一盅鲫鱼羹,一碗热腾腾的稻米饭并两只火晶柿子。
“你们府上对囚犯的待遇还挺好的么。”
长孙冲抿了抿唇,将饭菜往她面前推了推,低声道:“你爱吃柿子,我便叫人去买了些,你吃一点吧。”
?柳丽娘并不动筷,只冷冷盯着他,道:“你的公主呢?她还好么,没被我气死吧?”
?长孙冲将头垂的更低,半晌道:“……她不在府中,丽娘,快些吃吧,我要走了。”说罢,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却不防胳膊一沉,蓦然回首,发现衣袖被柳丽娘轻轻拽住。
?她仰着脸,眼中氤氲一片:“你真的为了她,而要我死?”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们。”
?他单薄的肩膀剧烈的颤抖起来,却始终不敢回头,只是颤栗着伸出手去扯自己的衣袖,却被她顺势握住,身后哀声更甚: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就算没有公主,你我也不可能有结果,但我就是想试一试,哪怕头破血流我也不在乎。可是,我现在有些恍惚了,或许我不是真的爱你,我若真的爱你,便会成全你和公主的婚姻,不会固执地和你在一起,更不会孤注一掷的跑到长孙府来寻你,是我毁了你,毁了公主,对不起……”
柳丽娘慢慢跪下身子,以手加额,郑重的朝他行礼下拜。
长孙冲顿了顿,长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还要你来给我道歉,我有什么脸面啊。”
柳丽娘复又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笑道:“冲郎,你再回头看看我。”
长孙冲迟疑了一下,终是缓缓转过身,两行清泪随之而落。
柳丽娘眉眼带笑,伏在他耳畔悄声问道:“我好看吗?”
长孙冲唇角嗫嚅了两下,笨拙的吐出两个字:“……好看。”
柳丽娘听罢,不自觉抚上面颊,显出些顾影自怜的意味来。她笑了笑,拾起箸儿尝了一口醋芹,又伸手去拿米饭。长孙冲陡然紧张起来,下意识伸手去夺。
柳丽娘将饭碗抓的颇紧,含笑问他:“饭里有毒,是么?”
“……我……对不起。”长孙冲颓然跪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幞头,躬着的身躯近乎贴到了地面,仿佛一个等待被救赎的囚徒一般饮泣着忏悔自己的罪行。
柳丽娘没有说话,轻轻伸出双臂揽住他单薄的肩膀,就像一个母亲在安慰着自己弱小的孩子,修长的手指慢慢环上他的腰,伸向那悬着鎏金匕首的蹀躞。
?冰凉的锋刃悄然抵上他的脖颈,她伏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你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那一瞬间,他根根汗毛竖起,那冷汗登时便从后背冒出来,灵台霎时空白一片,只觉得一缕缕魂魄从七窍慢悠悠飘出来。
他张了张嘴,发出干涩喑哑的声音:“你……你要杀我……”
柳丽娘不语,又将匕首往他脖颈里挪了两寸,缓缓道:“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长孙冲闻之长睫轻颤,忽然缓缓闭上眼,颇有些英勇赴义的决绝,咬牙将脖子一横,道:
“横竖我活在这世上也再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就此结束吧。”
“很好,你让我看到了我在你身上从没有看到过的勇气。”
柳丽娘含笑点头,将匕首从他的脖子上撤下来。
长孙冲拭了一把冷汗,动了动已经僵直的脖子。
柳丽娘凝视着眼前的鎏金匕首,忽然轻轻一笑,迅速反转手腕调过匕首,直直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大片鲜血自胸口蔓延开来,丽娘仍旧将匕首往里推入,仿若一点也不知道疼。
“……丽娘!!!”
耳边响起他支零破碎的痛呼,柳丽娘费力睁开眼,那张面容却越来越模糊不清,直至变成了一团小小的光晕。
长孙冲,这一世我终究未能逃脱命运的桎梏,但我要谢谢你,让我这黑暗残缺的一生曾有过不一样的绚烂色彩,纵使到了最后我才明白,它才是这一切苦难的原罪。
若有来世,我不愿再与你相遇,你我各自安好,便是我这一生所留最后的兰因相报了。
?……
“柳氏是个可怜人,若没有这一桩孽缘,以她的相貌才华,大抵是能过的很好的。”
妙善叹了口气,慢慢将笔搁在辟雍砚上,端详着画上明媚娇艳的女子,而后细心卷好,和其他画轴一起放入瓮中。
“柳氏俳优之命,却偏要进高门做娘子,所求越多,所失亦越多。”
“所求越多,所失亦越多……”
妙善喃喃,不自觉抬眼望了望窗外
“真的所求越多,所失也越多吗?”
那我之前所求的那些亲情和圆满,都是不切实际的妄念吗?
“公主也不要多想了,柳氏已死,公主也算了却心头大患,从今以后可以安心生活了。”
妙善对此不置一词,目光在画瓮里辗转片刻,信手抽出一轴画,摊开一瞧,正是数年前她刚刚生下延儿后随意作的一幅画。
“当年我画这幅画时,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我还想着等什么时候闲下来,把画送到你房间去让你把你自己也添上,现在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夏玉踱过去一瞧,见是一幅深闺晨妆图,画上的人应是公主驸马和兰儿簪娘二人,画上已盖了章,落的款是她的小字“月佼”。画工精湛,笔触细腻,作画者显然是下了大功夫。
“将这画拿去烧了吧,我不想再看见它。”妙善将画卷好,复又递给他。
夏玉有些踌躇:“此画甚佳,烧了着实可惜。”
“那你便拿去吧,横竖这画也是卖不得的。”
妙善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拖着裙摆慢慢进了内寝。
夏玉垂首看着怀中画轴,不由将它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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