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雨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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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妙善默默抽出手来,搓了搓衣角。
李世民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问道:“为父离京的那几月,你是不是一直住在公主府,和驸马两地分居?”
妙善认命的点了点头:“是,长孙府有个下人得了……”
“这只是你搬出长孙府的借口,小五,你和驸马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李世民飞速打断了她的解释,眼中温柔不再,只剩下满满的担忧和焦急。
妙善有些微微错愕,但也只是一瞬,不过眨眼功夫,便立刻恢复了以往端庄温顺的模样,她拉着父亲的手,笑得明媚和煦。
“前些日子孩儿确实和驸马闹了些小矛盾,不过早都过去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驸马也诚心诚意赔了罪,阿耶不必为我们担心。”
李世民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些悲悯:“小五,你如今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按理阿耶并不该管你们夫妻的事,但是阿耶希望如果你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些不可调和的事情,你能找个人倾诉出来,不要闷在心里,纵使这个人不是阿耶,也该是别人。”
妙善垂了垂眼眸,双唇轻颤了一下。
“小五,阿耶知道你心里装着李家和长孙家的荣耀,可你要记住,你首先是我的女儿,再是大唐的公主,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过得快乐。”
“……孩儿……明白……”
妙善抿了抿唇,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压制已经哽咽道颤抖的声音。
李世民笑了笑,仍像幼时那般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你是阿耶阿娘的长女,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之前我们确实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像你阿娘一样,获得人人赞颂。可是随着你慢慢大了,尤其是出嫁以后,阿耶渐渐知道你心里并不快乐,阿耶也很后悔,这么早便将你的终身托付他人,让你困在这桩婚事之中,终究不能脱身。”
妙善叹了口气:“阿耶不必为我而担心难过,孩儿过得很好。”
李世民听罢未出言反驳,只是轻轻叹了一声:“罢了,你说好……便好吧。”
妙善深深觉得,她有必要迅速的终止这个令人悲伤的话题,要不然她无法保证会不会在哪一刻控制不住情绪崩溃而当着父亲的面放声恸哭,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能用“尴尬”一个词来形容了。
妙善眼珠转了两转,笑道:“孩儿最近在府中无事新学了一道菜肴,阿耶要不要尝尝?”
“哦?没想到阿耶活了这大半辈子,竟还有机会吃到小五做的菜。”
妙善讪讪一笑:“阿耶若愿意,孩儿常来宫中侍奉阿耶。”
李世民含笑望着她,却也未发一语。
妙善去膳房忙活了一阵,不多时便端上来一个青瓷海碗。
李世民踱到案前探头一瞧,见是一盆热气腾腾的羊羹,遂抚掌笑道:“这是羊羹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的物什呢。”
妙善将箸儿奉于他,笑道:“阿耶一尝便知。”
掌膳上前为他盛了一小碗羊羹,李世民端起碗顺边儿刨了两口,果觉满口馥郁,汤头鲜香又丝毫没有羊肉的腥膻之味,后味还有些麻麻的胡椒香气,那面饼也是软而不糯,反而筋筋得很有嚼头,不由赞道:“果然与以往不同。”
妙善含笑将装着蒜瓣的小碟往他跟前推了推,笑道:“这是用甜菜泡过的新蒜,就着羊羹最爽快不过。”
李世民遂挑了一个大的放进嘴里嚼了嚼,再吃羊羹时,连那少许的油腻也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口醇香。
李世民一连吃了两碗,出了一身热汗,连声道了三个“好”字。
“为何都是羊羹,小五如何能做到绝长补短,竟比以往滋味倍佳。”
妙善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略微改了汤头原料,加了胡椒的用量,佐以能提鲜解腻的蒜头,小葱和芫荽。”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羊羹虽然简单,难得你极尽巧思,做出来的自别有一番风味儿。回去以后你将这羊羹的做法整理出来派人送进宫里,我让膳房学着做去。”
妙善拱了拱手:“孩儿明白。”
二人用罢午膳,李世民今日难得没有诏大臣在两仪殿议事,妙善遂搬了个杌子坐在父亲身边绣荷包。
李世民捧着书卷,不经意朝她手上的活计瞟了一眼,见那月牙绫罗之上,绣了一串胖滚滚的紫葡萄,遂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并不喜女红,怎么如今绣的这样好了?”
妙善揉了揉眼睛:“入夏以后,忞忞怕热不肯穿衣裳,孩儿怕他着凉,便学着绣一些将能遮肚的小衣,慢慢的便练得熟了。”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忽而道:“看见你这葡萄,我倒想起一事来,最近京中流行起两支小曲,我前日听了觉得甚是不错,不知你可听过?”
“孩儿久居府中,倒未曾听说过什么小曲。”妙善答道。
李世民听罢,扭头对李枫道:“去内教坊传两个歌伎过来。”
李枫接旨而去,不多时便引着两个年轻的歌伎进来,朝着二人各行了一礼。
妙善仍旧垂首绣着手上的葡萄,一颗心却跳的恍若擂鼓。
两歌伎坐定,素手轻拨琵琶,微启檀口,哼出一支悠扬婉转的小调
“美侍郎呀~那个心扰扰呀,抱得~金钗,难舍木桃呀~”
呢哝软语的吴地小调,趁着微风打着弯儿钻进妙善的耳朵里,可那轻柔的小曲此时在她耳边却好似驴鸣犬吠一般尖利刺耳。每一句歌词,都像一个个冰冷的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羞得她无地自容。
“小五,这曲子如何?”
妙善抬起头,笑着附和道:“曲调悠扬,甚是悦耳。”
李世民啜了一口酪浆,继续问道:“我看这词也写得甚好。”
妙善频频点头:“是啊,虽然没有华丽的辞藻,但胜在情真意切。”
李世民哈哈笑了两声,一挥袍袖道:“你们都下去吧。”
两名歌伎站起来敛裾行了一礼,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妙善长长舒了口气,兀自绣着绣品。
“小五,你可知这是谁做的曲子?”
妙善闻言拿着绣绷凑到父亲跟前,笑道:“阿耶你看,我给葡萄藤上加一只小猴子,是不是便活泼许多?”
李世民斜眼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道:“你看这曲子……”
“阿耶,这曲子我听过了,很好听。”妙善登时冷下脸来,将绣绷撂到案上。
李世民愣了愣,不自觉抚了抚长须,面上笑容微敛,道:“阿耶知道了。”
妙善惊觉自己方才语气不善,忙不迭解释道:“阿耶,我……我只是有些烦闷,没有别的。”
李世民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开口:“阿耶都明白的。”
妙善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仿若浑身上下精赤条条一般,被父亲从里到外审视了个彻彻底底。
心慌,前所未有的心慌瞬间将她淹没,她无法直视父亲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有蛊惑人心的能力,让她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将自己藏了这许久的心思和盘托出。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惧怕回到这个陪伴了她十余年的地方,害怕见到这些最亲的人,害怕被他们看出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同,而和父亲待在一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觉得胆战心惊,因为对彼此太过熟悉,所以她心里清楚,自己费力经营的伪装在父亲面前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妙善缓缓站起身朝父亲行了一礼:“时日不早了,孩儿便先告退了。”
李世民也没有挽留,只是叮嘱她保重身体,最近实是有些清减太过。
妙善含笑应下,再三与父亲拜别,方转身向外走去。
“小五,延嘉殿东厢房一直空着,日日有人打扫。”
李世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气平静如水。
妙善全身抖了一下,却终是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李世民负手而立,直到妙善的身影消失在立政门外,方朝着李枫招了招手,道:“方才那两个唱曲的歌伎不错,明日便叫他们来立政殿伺候吧,另外,让内教坊两日内收缴那支歌谣的所有曲谱,统统销毁。长安城中各教坊亦不许传唱,违令者杖六十。”
李枫心下疑惑,但还是依言行了一礼。
李世民盘膝坐下,垂首沉思片刻,道:“李枫,你在禁中寻几名能干的死士前去探查这作曲之人下落,寻到以后务必带那人来见我,这件事,我一定要追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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