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之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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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善吐的那口血,并没有阻止武氏入宫的步伐,自那以后数日,妙善时常能看见武才人出入显仁宫,可见李世民议政批奏折时她亦在旁侍奉,这倒是以往那些宫妃所没有的恩宠。不过李世民此举虽然反常,却也并没有违背礼制。因着宫中这“才人”之位,着实与旁的有些不同,侍奉君王倒在其次,主要的便是协助皇帝在内廷处理文书奏折,顺带以充外臣引见之人,只不过以前数十年李世民身边有文德皇后相佐,用不上这些才人罢了。
妙善知道,李世民常召武氏随侍,并非单单恋她容貌,而是看中了她满腹才华,诏她入宫,也只是为了慰藉先臣,可是自己心里……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武才人进宫后第三月,便因着相貌姣好被赐了一个“媚”字作号。
这下,就连妙善也摸不着头脑了。但又不好去过问,毕竟哪有外嫁的女儿管着父亲纳妾的道理,虽也只得暗自揣测,不过转念一想,上一世的武媚好像并没有如何受宠,倒是和她差不多时间进宫的徐氏很讨父亲喜欢,对于徐氏此人,妙善上一世也曾有过几面交集,倒是个顶温柔贤淑的宫妃,宫人都说,她与已逝的文德皇后有几分相像,如今细细想来,相貌到罢了,徐氏此人的言谈举止确实有几分阿娘的影子。
妙善暗暗松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纠结此事,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洛阳城水天一色,风景极佳,妙善身为半个职业画工,在这如画风景中住了数月,终于忍不住想要把这满眼的奇景画在纸上带回长安,李世民一听女儿有此打算,当即便派人送了许多颜料纸张过去,妙善便每日坐于逍遥亭中作画。
可也不知为何,自妙善动笔那一日起,洛阳城便一直阴雨连绵,连续数日都是阴沉沉的不见太阳,那雨将枝头花朵也尽打了下来,唯有池中菡萏仍坚强的挺立着,虽说妙善刚开始起稿,但终归有些兴味索然。
夏玉看了看她所打线稿,笑道:“公主原是怨不得旁人的,洛阳城和长安一样,雨季为每年夏秋两季,六七月尤甚公主挑了这个时日,可不是每天阴雨连绵的么?”
妙善撑着脑袋道:“这洛阳好生奇怪,长安虽也下连阴雨,也只不过是下下停停,中间好歹还有一两日放晴,且大部分都是连绵细雨,这洛阳下雨怎么就好似开闸放水一般,一连几日皆是倾盆大雨,照这样下去,整个洛阳怕不是都要被淹了。”
夏玉迟疑了一下道:“……洛阳靠近黄河,发不发大水真的不好说……”
妙善:……
眼看到了七月,洛阳的大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妙善看着一片土黄的天空,隐隐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公主,看这天好像又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
妙善正画到关键处,自不肯此时离去,遂道:“就剩一处宫阙了,我再添几笔便随你回去。”
谁料话音刚落,便自天边卷起一股狂风,八面纱帐登时被卷得上下翻飞,搁在长案上的空白稿纸盘旋而起,噼里啪啦朝着妙善砸了过来。
大雨倾盆而下,伴着呼啸的狂风劈头盖脸砸在妙善身上
妙善此时早已顾不得心疼这些上好的画纸,想抱着线稿奔回殿去,谁料那长桥年久失修,木头都已腐朽了,在雨中摇摇欲坠,妙善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上去的。
眼看雨势越来越急,妙善将画稿紧紧抱在怀中,急道:“阿玉,我们该怎么办?”
夏玉四下看了看,忽然将妙善手中画稿夺去,用辟雍砚紧紧压住,又脱下外袍盖在画上,拉着妙善道:“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臣会游水,这九州池亦不算深,一会儿臣背着公主淌过水去,至于这画,也只能让它自求多福了。”
妙善虽然舍不得,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点头应承下来。
夏玉飞速褪了上身衣物,慢慢踱到池边蹲下身子。妙善覆上他略显单薄的后背,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
夏玉扭头确认公主已然趴好,遂道:“公主,尽量把头往后仰,别呛了水。”说罢,便将身一耸扎入池中。
夏玉乃江淮人士,自小谙熟水性,妙善也曾多次让他下到长安的护城河中捞鱼,可他生的单薄,背上还背着一人,游了几下便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咬牙背着公主慢慢向前游去。
短短一段路程,夏玉心中却想了许多,他甚至想过,就算自己真的力竭而亡,也要尽可能的多游一段,让公主多一分生还的可能。
渐渐的,妙善觉出些不对来,忙道:“你是不是很累?你放我下来吧,这里的水已经不深了,我可以自己淌过去。”
夏玉不语,只是笑了笑,仍背着她慢慢往前游。
“阿玉,你放我下来!”妙善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语气中带了一丝哽咽。
夏玉咬牙道:“不要说话……放你下来……我们都会淹死在这里……”
妙善再也不敢动了,只趴在他的背上默默饮泣。
雨越下越大,九州池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不多时便漫过了夏玉的胸口,夏玉迎着狂风,努力让自己不要被风刮乱了方向,偌大九州池中,只见两道彼此纠缠的身影在水中浮浮沉沉。
妙善浑身衣衫全被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
夏玉费力扳住池中一座礁石,喘了口粗气道:“臣冒昧,还请公主将长裙和簪钗丢弃。”
“好。”妙善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将发间银簪、珠花等物通通丢入池中,又伸手解了裙带。玉色罗裙登时在池中铺展开来,霎时便顺着水流不知被冲到了何处。
夏玉扶着礁石歇了一会儿,刚准备继续背着她往回游,便看见岸上有两人撑着伞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夏玉还未开口,便听见妙善声嘶力竭的喊道:“来人!救命!”
这一声,像是用尽了妙善毕生气力,岸上人一愣,随即抱起长裙,拼了命一般朝二人奔过来,待到跑的近了,妙善才看清来人乃是自己的妹妹豫章。
“阿姊,你怎么掉到水里去了?!”
妙善喊道:“你先莫管这么多,把我们拉上来是正经!”
豫章也不会泅水,饶是心急如焚也没办法下水营救,只得解下腕上披帛抛入水中,扭头对侍女道:“快去找人来,就说长乐公主溺水了!”
那侍女飞奔而去,夏玉扭头对妙善道:“公主,你抓着披帛上去,臣自有办法。”
妙善虽然担心他,但情知若没了自己拖累,他完全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去,只得点了点头。
夏玉又背着她往前游了数米,妙善费力伸出手抓住飘在湖面上的披帛,鼓起勇气从夏玉身上脱离下来。
豫章一脚蹬在树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拽披帛,却不防脚底一滑,整个人顺着湖堤一路溜下来,直直的朝妙善跌了过去,妙善躲闪不及,被她砸了个正着。
这下,三人彻底被困在了池中,都紧紧扒着那方小小的礁石不敢松手。
豫章看着满脸黑线的主仆二人,显得有些尴尬:“对不起……没想到给你们帮了倒忙……”
妙善道:“想来你那侍女应当很快便会叫人来吧。”
豫章笃定道:“一定一定,她是我宫里最灵巧的宫女。”
三人又在池中浮了多时,方见远处漂过来两只画舫,一只船头立着簪娘和季小辰,另一只船上立着一个年轻的官员。
顺着水势,转眼间画舫便漂到三人跟前,年轻的官员蹲下身子将豫章抱上了船,季小辰上前将妙善拉上来,夏玉挣扎着爬上船,伏在船头喘了半晌,方哆嗦着双腿一步一步挪回画舫。
簪娘将随身鹤氅解下来给妙善披上,妙善打了个喷嚏,摇摇手道:“我不穿。”说罢,转将鹤氅递给了浑身颤抖的夏玉。
夏玉忙向后退了两步:“臣不冷的,公主身体要紧。”
妙善不理他,强行给他将鹤氅披上,道:“嘴唇都发紫了,还说不冷。”
簪娘上下瞧了瞧妙善,惊道:“公主的簪环和裙子怎么都没了?”
“都丢到了水里,现下也不知漂到哪里去了,你还有脸来问我?我和阿玉在亭中困了那么久,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找我们?!你们都做什么去了?!”妙善心头火起,忍不住甩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簪娘向后踉跄几步,一脸茫然无错的望向妙善。
她跟着妙善这十几年,就连略重些的话都没有从她嘴里听到过,更遑论受她这样的责打。
“是婢子的错……”簪娘捂着脸跪倒在地,泪水在眼眶不住地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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